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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片海:阿拉伯之春 欧债风暴与新自由主义之殇 张翠容 著
“地中海的变天”会造就一个“春天”,还是给世界带来“冬天”?
ISBN: 9787549555284

出版时间:2015-01-01

定  价:42.00

责  编:孟凡礼
所属板块: 社科学术出版

图书分类: 政治

读者对象: 大众读者

上架建议: 国际评论
装帧: 平装

开本: 16

字数: 230 (千字)

页数: 308
图书简介

这是一本刻画地中海两端变局的见证之书,作者要讨论南欧国民面对欧债危机时的反抗和北非的“阿拉伯之春”运动。这两起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涉及更深层次的国际政治、金融问题。地中海无疑是迷人的:她是多民族、多国度进行贸易及文化交流的舞台,可是自从远方的大西洋世界崛起以后,地中海世界就衰落了,到了二十世纪它甚至成为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边陲。如今,作为美国金融海啸最大余波的欧债危机和“阿拉伯之春”,都发生在这里。到底“地中海的变天”会造就一个“春天”,还是给世界带来“冬天”?《另一片海》就是作者带着上述问题进行实地采访后试图给出的答案。

作者简介

张翠容

香港新闻工作者,曾服务于英语及华文媒体,包括BBC World Service, Inter Press Service ( IPS ) ,香港经济日报、现代传播等。自1998年起,以自由撰稿人身份,在紧绌资源下,只身跑遍中东地区、欧洲及巴尔干半岛、中亚、东南亚、拉丁美洲等动荡之地,在华文世界立下专业独立记者的范例,指出另一条新闻工作的道路,写下不一样角度的报道。

著作计有《行过烽火大地》、《大地旅人》、《中东现场》(繁体版及简体版)、《拉丁美洲真相之路》(简体版《拉丁美洲革命现场》) 、《另一片海》(繁体版书名为《地中海的春天》);多年来分别获人权新闻奖、中国时报年度十大原创好书、亚洲周刊十大好书等。

图书目录

推荐序 地中海世界的变天/彭砺青

自序 旅程结束,也是开始

前言 人类的原罪,贪嗔痴过后

第一部分 欧洲的最后探戈

希腊:失去神祇与法力之后

西班牙的长矛与瘦马

第二部分 北非:停不了的革命

呼唤新埃及

突尼斯:自由与尊严的呐喊

拆掉这堵墙

第三部分 访谈录

不确定的欧洲

直接民主是一种生活方式

文学中的希债

西班牙爷爷的微笑与哀叹

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顺势与逆流

要政治自由也要经济公义

新自由主义摧毁了埃及

反颜色革命策略

突尼斯:政治的春天,经济的寒冬

“我们不是个可参考的模式”

南方的声音

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

后记 心里的瘟疫

序言/前言/后记

【推荐序】 地中海世界的变天/彭砺青

从《中东现场》至《另一片海》,张翠容的书写风格的确成熟了不少,她勾勒问题时更有深度,对各种政府、经济及社会现象的思考层次也更丰富了。这是一本刻画地中海两端变局的见证之书,作者要讨论南欧国民面对欧债危机时的反抗和北非的“阿拉伯之春”运动。这两起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实则涉及更深层次的国际政治、金融问题。一如奈格里在《帝国》里说的,全球化的帝国没有疆界,没有“倚赖理论”所谓的“中心”和“边陲”,因为每一个地方都可以是帝国的中心,每一起事件都是对全球资本主义体制的冲击。然而张翠容作为一位记者的现场纪事,又不能将个别问题一般化,以至失却了当地独有的文化背景。

近几年来发生的欧债危机固然是资本主义信贷过度膨胀引发主权负债的结果,而在北非独裁统治下发生社会革命的催化剂,则是美国近数十年来从政治到经济方面染指北非地缘政治及经济的负面作用,比如埃及这个被誉为北非新自由主义典范的国度,整个社会却在亲美的穆巴拉克统治下,一步一步走向贫富日益悬殊的境地,连军队也拥有自己的私人业务。突尼斯自布尔吉巴争取独立以来,一直走亲西方路线,直至总统本•阿里执政,他让突尼斯变成深受新自由主义国家欢迎的家族垄断企业。

与上世纪七十年代脱离独裁统治、加入欧共体的南欧国家相比,这些伊斯兰国家表面上一点也不西方,实质并无二致,它们同样处于西方世界的边陲,直到近代接受了西方政教分离的影响,但其政治同样染上了浓厚的家族色彩。对国际货币基金言听计从,最终将国家开放让美国金融机构进行垄断。与埃及的贫富悬殊及突尼斯的家族垄断相比,希腊和西班牙也有同样深厚的保守反动背景,在长期处于独裁统治之后,不管是遗下的右翼政党和在革命后上台的左翼政党,都同样腐败、用人唯亲。正因为这些政府贪腐、独裁,惟听命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美国金融机构,执政者向国际金融机构出卖国民利益以自肥,才会在全球金融资本体系中成为境况最悲惨的“边陲”。而新自由主义经济趋势亦连累大部分国民(尤其是年轻人)在转瞬间变为失业者,甚至成为无家可归者,亦因为生活无着,民众才会揭竿而起,反对贪腐而专制旳政府。

面对欧债危机时,希腊、西班牙及葡萄牙等属于“欧猪四国”的民众,最初采取了街头抗议的方式,表达他们的苦况,继而采取各种新的经济生活方式,如在希腊有人以物易物,或成立地区自治组织,如以巴塞罗那为大本营的自治团体15-M运动。这些欧洲国家表面上遵循宪法奉行议会民主制,不会像北非独裁政府般镇压人民,但对于民众另觅经济秩序的行动亦不能容忍,如15-M在废弃建筑物为无家可归者所建立的据点不时遭到警察的滋扰。面对债务危机上升到主权层面,连中产阶级也无法幸免,然而富人和借贷机构却仍然受惠其中,令整个社会对其极度不满。希腊作家马卡里斯(Petros Markaris)的犯罪小说往往以金融危机和经济问题为题材,在他的《危机三部曲》中,第一部《过期信贷》就讲述一名连环杀手向借贷专家下手,而第二部Settlement则是连环杀手向逃税的富人下手,这虽是小说,却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众对富人和借贷者的憎恨。而在西班牙,这些借贷银行甚至被比喻成最无情的吸血鬼,他们会扣押所有无法供楼者的房屋,即使供楼者无家可归亦会继续追债。事实上,这些欧洲金融机构与北非政府的独裁统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翠容是唯一不跟随主流报道、亲身走进现场,并尝试从阅读探索问题本质的香港记者;当然,即使博览群书,她亦无法避免那种“蜻蜓点水”的印象式描述,但从这份执著的努力中,读者仍可深深感受到作者对走进现场、让真相说话的坚持,以及隐然独立的人格。张翠容走进地中海周边各国,访问学者、政治领袖,也记录她与寻常百姓的生活片段。在这本书里,她访问的对象不单有马卡里斯这样的资深学者,也有青年希腊经济学家瓦鲁法克斯(Yanis Varoufakis)、希腊“直接民主”运动倡导者马高拉斯(Charalampos Magoulas)、西班牙传奇作家及经济学家桑贝德罗(Jose Sampedro)、埃及经济学家欧尼沙威(Ibrahim Elesawy),还有突尼斯新近冒起的政党领导人物。从不同的经济学家口中,读者大概可读到不同国家的背景及其经济问题的脉络。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自的问题固然有别,但大致上是一样的,从充满佛朗哥政权阴影的西班牙人民党、依赖美国经援军援统治的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到借助右翼军人独裁蹿升的右翼政客,他们的新自由主义政策背后都有着鲜明的IMF标志。当美国情报机关发现一向与他们合作的政府越来越众叛亲离,他们就转而支持年轻人从网络组织民主运动。当全世界的目光集中在开罗民众集会时,很少人会想到美国情报机关同样发挥着他们在“颜色革命”中发挥过的作用。

而北非民众的反抗最终并未带来政治或社会的变革,在突尼斯,贫穷的南方依旧贫穷,在东北部,富人们依旧生活在海滨酒店的世界里。北非的政治变革也释放了伊斯兰主义政党,在北非世俗化国家中,这些政党在几十年间受尽政府打压或边缘化对待,现在一跃而成为执政党,尽管他们信誓旦旦尊重妇女权利及议会民主制度,可是昔日的形象不免教人提防。更关键的是,无论是谁执政,西方国家及其金融机构都会重新与其合作以拓展其利益。当然,我们不能单纯地归咎于美国金融—军事霸权的影响,每一国际事件背后都有其复杂的文化、地缘政治、经济等脉络,但与张翠容早期写作相比,她无疑已突破了单向思考的囿限。

张翠容很欣赏的波兰记者暨作家卡普钦斯基,在其晚年作品《与希罗多德一起旅行》中,卡氏自承深受希罗多德影响。希罗多德那种追本寻源、旁观角度的历史书写,虽不乏道听途说之嫌,却以旅行家身份亲赴各地,以外来人角度,从人们的片言只语中寻找历史的脉络。如果说希罗多德的《历史》有其隐藏主题的话,那么《另一片海》的主题就很明显:作者要思考何为“全球化”,为何它总蕴含了新自由主义的种种承诺,到头来却是失落的幻象,全球化作为新自由主义的重头戏,原来展示出全球的经济荣景,却为何借此幻象来欺骗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们,去喂饱那余下的百分之一,即使控诉人性中的贪、嗔、痴也不能回答整个问题。在本书中,张翠容希冀完成一直没展开的理论探索,如勾勒出戴维•哈维在《新自由主义简史》中的重点,回到中国大陆和港台经验(尤其是一向以自由主义桥头堡自居的香港),还有简单梳理欧洲一体化与美国融资计划的关系等等。对于一心想寻求答案的读者来说,这些论述未必使人满意,但对香港这座从未反思过全球化的城市来说,还是多少有些革新思想的意义。

历史学家布罗岱尔以地中海世界而不是一国一族作为历史研究的单元,对他来说,地中海无疑是迷人的:她是多民族、多国度进行贸易及文化交流的舞台,可是自从远方的大西洋世界崛起以后,地中海世界就衰落了,到了二十世纪它甚至成为全球资本主义体系的边陲。如今,作为美国金融海啸最大余波的欧债危机和“阿拉伯之春”,都发生在这里。到底“地中海的变天”会造就另一种“春天”,还是给世界带来“冬天”,目前无人能够预见。但地中海世界的衰颓和革命,恰好作为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警号,而发生在地中海诸国的民主经验,如直接民主运动、15-M、埃及民众的反抗等,也值得全球不满新自由主义的人们去学习。而不管是何种民主,正如作者说的,民主只是达致平等、自由、博爱、正义等理想的工具,这些政治目标比那些政体或经济制度更为远大。

编辑推荐

这次,张翠容行走于事件现场,跨越地中海两岸,亲访希腊、西班牙、埃及与突尼斯,以一种在地而全面的观点,探索这一场接一场如推倒骨牌般为民主与经济、自由与尊严抗争的觉醒运动浪潮,试图为读者呈现事件的真相,并提出更宽广的思维角度。

精彩预览

欧洲的最后探戈

希腊:失去神祇与法力之后

我们的生活有太多的无奈,

我们无法改变,

也无力去改变,

更糟的是,

我们失去了改变的想法。

——柏拉图

希腊,金融海啸的重灾区。1999年我首次到访,是在科索沃战事过后。

“当我踏进另一方的边界,我的一生将会有怎么样的变化?”当年我在马其顿与科索沃接壤的边境采访时,一位前来战火之地寻亲的德籍阿尔巴尼亚裔人这样问。我有点愕然,这不正是希腊电影大师安哲罗普洛斯(Theodoros Angelopoulos,1937—2012)的“巴尔干半岛三部曲”某个情节吗?

点燃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巴尔干半岛,希腊的命运紧系于此。

发生在二十世纪初的多场巴尔干半岛战争,再加上两次大战,希腊从君主制走向共和,但保皇与左翼阵营一直斗得你死我活,保皇派重夺权力,君主复辟,未几发生政变,旋即陷入军人独裁统治。1940年意大利法西斯军队长驱直入希腊境内,希腊虽最终击退法西斯,却又遭德军占领(1941—1944)。占领结束后,希腊却又苦陷内战,军人独裁一再出现。

一路走来,伤痕累累。希腊终于在1974年再现共和。这个民主的发源地,重回民主体制。只可惜,民主徒具外衣。

“每一次在一团模糊的感觉中开始新的冒险,向无法言说的事物发动袭击,去寻找那已经失去的东西,一旦找到又重新失去,循环往复……结束,就是我的开始。”希腊电影大师安哲罗普洛斯生前曾这样改写了艾略特的诗句。或许,这就是他那一代希腊人的写照,也是人生的写照。

想不到,我重访希腊的时候,正是她面对历史中另一次悲剧之际,国家债务缠身,濒临破产,千夫所指。在欧元集团的压力下,被迫紧缩财政、变卖国产,人民苦不堪言。

在希腊的迷雾里,我竟然与安哲罗普洛斯相遇,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我仅以此书献给这位电影大师,是他启发我踏上巴尔干旅程,并学习以他的方式去凝视世界,直至灵魂最深处。

雅典娜在哪里?

从巴塞罗那飞到雅典只需两个半小时。到雅典已近黄昏,怎知碰上地铁工人大罢工,没有机场地铁,唯有改坐公交车。抵达市中心,才晚上六点多,竟是一片漆黑寂静,与我多年前来到这里的景况大相径庭。

我拖着行李步行去往旅馆,沿路经过不少露天餐厅,空空荡荡,昔日的热闹一去不返。希腊友人克里斯托(Christo)告诉我,以前餐厅一星期七天都挤满人,现在只有周末才见人头涌现,平日则水尽鹅飞。

克里斯托在2011年火热的夏天,曾参与宪法广场的占领行动,后演变成一场“直接民主”运动。他积极参与其中,只因不想坐以待毙。他有一句话经常挂在嘴边:“民主在希腊开始,我不想它死在希腊。”

每次见到他,他都累得睁不开眼睛,因为他同时兼两份工。正值经济不景气,他已算幸运,虽然做一天算一天,但又有谁敢奢求?我和他走在市中心的柏迪士安街(Patission Street),这原是一条高档的大街,以前两旁店铺灯火通明,把整条大街装点得五光十色,如今一到晚上只有微弱灯光在暗地晃动,每两间店铺便有一间歇业。

但,萧条的市面原来有另一番风景。希腊有一半人口居住在雅典,这里是人文荟萃之地。事实上,雅典曾是古希腊的政治文化中心,而古希腊又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

我入住的小旅馆位于雅典市中心蒙纳斯提拉奇(Monastiraki)广场,仰头即可见卫城(Aceopolis),在一座小山顶的台地上,满是历史风霜。卫城是古希腊祀奉雅典守护神雅典娜的地方。追索雅典的神话故事,雅典娜和海神波塞冬两位神祇互相争夺雅典城的所有权。波塞冬在雅典人面前以三叉戟变出海水,雅典娜则变出一棵橄榄树,雅典人对橄榄树心生喜欢,同时也爱上雅典娜,把地方的所有权都归于她,而雅典娜也成为雅典之名的由来,并成为该地的守护神,她代表了智慧与和平、法治与公平,她把这些都传给了希腊人。

如今雅典娜好像早失去了法力,又或已远走他方。没有了守护神的雅典,何去何从?

在蒙纳斯提拉奇广场附近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小巷里有一家书店酒吧,叫Crime and Art Bar(罪恶与艺术酒吧),名字令人奇怪。原来这书店酒吧承包了希腊知名作家佩特罗斯•马卡里斯(Petros Markaris)的所有作品,由于作家擅长书写犯罪,酒吧也因而得名。没想到佩特罗斯也是安哲罗普洛斯的合作伙伴,他们共同编写和创作了多个电影剧本。2011年12月初,我受邀前往“罪恶与艺术酒吧”,准备参加佩特罗斯的新书发布会,一推门便见到星光熠熠,骚人墨客的身影在我眼前晃动,里外的情景很不一样。就好像伍迪•艾伦(Woody Allen)那部电影《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这次则在雅典上演。

看来,希腊人受危机影响是一回事,但各种各样的文化活动仍然继续举行。我在雅典期间不停受邀出席音乐会、歌剧、读诗交流、文学研讨等等。希腊人的物质生活受到威胁,精神食粮却不能缺。

参加新书发布会的宾客当中竟还包括安哲罗普洛斯,我与他碰上那一刻,他那锐利深邃的眼神,攫住了我。大家共同跌进静默的空间,一如他的电影镜头。安氏擅用长镜头与空镜,在他所营造出的巨大沉默里,总隐藏着哲学般的天问。他专注讲希腊,却又能触及普世的现象,我不禁好奇,他会怎样看待希腊的主权债务危机和紧缩政策,以及对世界的启示。

大导的英语不太灵光,他的第二语言是法语。幸好他太太菲比(Phoebe Economopoulou)的英语了得,我们就这样站着,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透过菲比,我得以闯入一位当代电影大师的世界。

安哲罗普洛斯的遗作《另一片海》,正是要捕捉今日的希腊,在危机下的希腊,那些无日无之的示威、绝望的老百姓、非法移民的困境,人剥削人的丑陋行径等等。某一天,安哲罗普洛斯在取景过后,独自往窗角外凝望他的这个祖国,良久,泪水潸然滚下,哀叹说:“我们现在经历的,不仅是金融危机,这简直是全方位的灾难。”这个影像,深刻印在菲比的脑海里。

“我们先要走进过去,然后再返回现在,才会明白目前所面对的一切,其实是三种危机互相纠缠:经济、政治、社会,如三条木棒压在我们头上,似乎无路可退。”安氏插口说。

安氏形容希腊人正处于一个非常窒息的情况,他们上街抗议,却提不出具体的改革方案。对于安氏而言,我们不能整天高喊不,不,不,却又没有愿景,以至提不出具体的改革替代方案。他认为走上街头的希腊年轻人,当中有不少仍未弄清问题之所在,因此他们只得个“反”字,无法把反对的姿态转化为有意义的叛逆,针对现实需求,来推动社会革新。特别是年轻人对过去缺乏了解,那就无法批判现在,想象将来。

大家开始意识到希腊教育的问题,不仅不重视历史,反而系统地回避历史中的诸多重要事件。当我探访雅典大学,碰上一些社会科学的学生,也听过类似的诘问。他们说,希腊教育糟糕极了,学生所接受的教育是偏颇的、片面的,他们无法有完整而独立的思考,缺乏深刻的提问。

这令我很惊讶,想到之前刚经过雅典大学的图书馆,四周屹立着巨大的古希腊圣哲雕像,从泰勒斯到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都做沉思状。当中的苏格拉底,更被视为西方哲学之父,他对任何事都作出质疑,而他的大哉问对西方文明影响深远。为什么他的后代不再懂发问呢?!在希腊发展过程里,有什么因素引致断层?历史又为什么变得轻如鸿毛?执政者在怕什么?

希腊有太多的历史伤口,这些伤口与外来干预不无关系。例如1946—1949年共产党与保王党之间的残酷内战,这可算纳粹德国占领希腊的后遗症,也是英美介入的结果。希腊在东西方阵营对峙的时期,占有重要的战略地位。英美唯恐希腊落入共产党手中,遂大力支援保王党,而保王党稳固权力后,在1952年推动希腊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从此希腊成为美国在巴尔干半岛的屏障,同时亦是冷战时期西方阵营的前沿。在西方一片“恐共”的强烈气氛中,希腊极右集团逐渐凝聚自己的势力。一直到1967年,大选在即,偏左的联合政府正要成立之际,右翼军人在美国协助下发动政变夺权,并开始了七年的独裁统治。

安哲罗普洛斯的父亲于德军占领期间,在雅典外围遭逮捕处决,其后安氏与母亲到处寻找父亲的尸首,对于当时只有九岁的安氏,实在难以承受;六十年代独裁统治正要开展之际,社会动荡。一天,安氏在军民对峙的街头上遭军警袭击,眼镜也被打碎。因此,他看到今日希腊军警对付示威群众时,无法按捺心中的感伤。国家机器要为充满欺诈的官商利益,去镇压反欺诈的受害老百姓,不是很讽刺吗?而他早在年轻时已对国家有很多问号,感到历史的重量在挤压着他。即使他前往巴黎研习,获得发展事业的机会,但最后还是回到希腊,一个他誓言不会离开的地方,他要在祖国土地上寻找答案。

“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但回家却又重新出走,再回家,不断在追寻的旅途上。”

2011年10月,时任希腊总理的帕潘德里欧(George A. Papandreou)提出,为欧盟向希腊抛出的纾困方案举行公投,惹恼德法等欧盟巨头,并引起国际市场很大的震荡。但安氏表示支持公投,他认为希腊人到了必须认真思考如何处理自己问题的时候了,并要为此负责。不然,希腊或许在一片惶恐纷乱之中再遭变相(经济)殖民,重复历史的诅咒。

时光微尘

今夜星光无语,我在安氏身旁重拾失落的历史碎片。踏着这些碎片,我又遇上最受欧洲尊重的希腊诗人蒂托斯•帕特里基奥斯(Titos Patrikios),他比安氏还大七岁。原来,除了蓝天白屋、Feta芝士和橄榄油,支撑着希腊这个国家精神的还有电影与诗,一如神庙的圆柱。在雅典接受笔者访问时,蒂托斯就好像从安氏的电影中走了出来,其一生所书写的,正是在安氏的长镜头下,那一页凄迷的希腊历史诗歌。他们分别在诗中怀抱着电影,在电影中怀抱着诗,并在作品里向世人呈现出辽阔的历史、时间与生命。

我折断你的身体像沿着关节一节一节

折断一根甘蔗

我从裂口处畅饮汁液

而你的喷涌总是更加无声

用你簌簌响的叶簇覆盖我

用你沾着海的夜晚气息的新鲜

整个旅途你都陪伴着我

从粗野的动物到人性的生命

—《旅行》

蒂托斯于1959年完成此诗时,希腊正处于社会内战后分崩离析的状态,大量希腊人迁徙海外。而他也因其左翼政见受到打压,被迫流亡到巴黎。

在一个下午,我没有预约便跑到蒂托斯•帕特里基奥斯住所叩他家门。之前我们曾在友人介绍下相互认识,而他对我这位不速之客也没多大惊讶,毕竟在他生命里,曾出现过多少不速之客?!我们一谈便先后谈了两个下午,就在这个纷扰的雅典城。他的家离国会不远,我们还隐约听到反对削减财政赤字的示威声音。

近年,希腊的经济危机同样困扰着希腊一批知识分子,他们苦苦思量,像欧债和当今出现的危机,在这个时代都不是最大的问题,正如蒂托斯所说,归根到底,最大的问题乃是人本价值的失落。是的,这是一个有关价值失落的问题。人们失去了心中的价值,追逐自私自利,从政客到市场投机者。蒂托斯对此不无感怀,特别当他追忆过去那个讲求理想而又悲怆的时代,大家休戚与共,相信转变一定会降临,只要用自己双手去推动,便可创造新的未来。就这样,他们赤手空拳,挨过多少个严寒的冬天。

我们梦想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脑海闪过一个美好情景,我们自以为顶着天空,伟大的目标可以与天比高。后来发现历史把我们抛向边沿,成为边沿的故事。

—《时光微尘》(The Dust of Time)

或许有挫折,失败了,至少曾为梦想奋斗过。蒂托斯一边说,一边打开他的旧相簿,我就好像踏进了安氏的《时光微尘》,历史的灰烬从相簿一泻而下,回忆与往事一如电影交相重叠。蒂托斯的父母亲抱着儿子向我挥手,原来他们是知名的舞台剧演员,孩提时候的蒂托斯已经陪同爸妈周游列国演出,这让他学会多国语言,对人世间也多了一份敏感。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们的生活亦跟着突变,随后德军占领希腊,跟着先后发生内战与独裁统治,家人逐步失去演出的舞台。这不期然使我想起安哲罗普洛斯的《流浪艺人》,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最后电影尾段出现一位诗人在朗诵诗作,他无法摆脱内战阴影而发疯了。

幸好蒂托斯没有发疯,他还向我娓娓道来一个惊险的故事。在德国占领希腊时期,年少的蒂托斯加入了左翼抵抗占领运动。一天,他在某街角等候战友时,被德军同谋者截查,他们怀疑他的共党身份,而他则佯装等候小情人。敌人表示如果他所等候的人十五分钟内不出现,又或被证实为反动分子,他们便会就地把他枪毙。结果女战友在十三钟后抵达,远看情况,心知不妙,故自觉扮作情人,向他走来,给了他深情一吻,他们就这样打发了敌人。

内战结束不久他被关进“集中营”,当时右翼政府指控他是希腊共产党的同情者,要他认罪,他受尽酷刑也不招供,成为狱中唯一一个死不肯招供的政治犯。不过,他最后又一次在死神身边经过,顽强生存下来。当中我似乎看到安氏电影的情节。

在集中营的三年岁月里(1950—1953),蒂托斯不停写诗,并在营中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文人,他们被释放后还共同创办一份具政治色彩的文学杂志《艺术评论》(Arts Review),蒂托斯的不少诗作都在该杂志刊登。其后他分别出版了三本重要的诗集,以诗反映希腊1943—1973年三段重要的历史和希腊人的生存状态,从中也令人想起安氏电影“希腊近代史三部曲”,在那长镜头下,就让一切静止在安氏的《永恒的一天》(Eternity and A Day)吧!好给我们一个机会,分享着诗中的电影,电影中的诗。

在小屋里/我有一种疯狂的愿望——想看见一棵树/一个活物/对着发霉的墙/我的目光/在令人绝望的诀别中黯淡/一些被枪杀者的/名字/随着墙灰一起塌陷/仿佛在笑声和口琴中被重新扫倒/面具不知道街上发生的一切/我还没有理解这一点:自然从我开始/卫兵们从我这里什么也拿不走。

——《狂欢节之夜》

啊,又是那棵树!安哲罗普洛斯在《雾中风景》这部电影结束时,不也一样在雾中出现一棵树吗?!它代表了希望。然而,欢乐的气氛却又总笼罩着沉重的伤感。这是否代表了希腊人苦乐交杂的人生观,在喜乐逐渐爬上来之际,悲伤却早已在等候?正如安氏爱在电影中让穿婚纱的人哭泣、穿黑衣的人欢欣,而那些拉着乐器的流浪艺人,当彷徨痛苦之际,竟又能在一旁唱歌起舞。

蒂托斯在诗作《爱》里,一样悲喜交缠,幸福无法停留。“爱诞生于爱的体内/在它腹中逐渐膨胀……而一旦它为自己的获取满足/另一个爱又在它腹中诞生/逐渐膨胀/在它的空间蔓延/威胁要将它撕成碎片……但有时爱会停止/以对手的皮肉为食……犹如墓地上敌方领袖们的胸怀。”尽管如此,蒂托斯亦不忘常怀希望,因为他有诗照亮生命。但,什么是诗?“诗不断让你发现一些东西,因为现实比文学更丰富,因此好的文学永远在追寻、在发掘,好令我们看到天外有天。而诗更能一针见血,即使在微小的角落,它都可以察觉到隐藏的现实,帮助诗人抛出更好的问题。”

蒂托斯还打趣说,哲学要去确认一些内在逻辑,诗人则永远只是提问,无法确定,但政客表现得太肯定,对现实却一知半解,结果造成灾难。蒂托斯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及六七十年代在法国期间,认识萨特、波伏娃、福柯等哲学家。一次,萨特访问完中国回巴黎,兴奋地与他们分享关于“文化大革命”的见闻,可是蒂托斯却感到不妥。他说:“他太肯定了,而我不太相信由上而下推展的运动,后来萨特也不得不修正他的看法。”

蒂托斯告诉我,他也曾太执著他的社会主义信仰,因而曾一度放弃被视为资产阶级情趣的诗,但结果他又回到诗的怀抱。现在,他虽仍抱有信念,但比以前更具批判性,诗让他返回人文的价值,充满创造力。他说,在危机中,诗,令人思考,带出创意,创意与团结正可为危机寻找出路,这正是希腊目前的自我解救之道。

诗人与导演都焦急了。那一棵希望之树在雾中往哪里去了?安氏的长镜头再次出现,天地无语,他走过多少回历史险境,最后竟给一部摩托车撞倒,救护车四十五分钟后才姗姗而来,结果令他错失了黄金救援时间而死亡,传奇一生就这样突然谢幕。想不到沉重的希腊债务危机,不只影响了欧洲金融以至全球经济,连希腊的公务运作体系也严重失衡,迟来的救护车就这样断送了一位大师的宝贵生命,令全球影迷悲伤失落。

就让我们跟随安氏的《尤利西斯的生命之旅》(Ulysses’ Gaze),不断拷问,继续追寻,令旅程伸延至“另一片海”。在国际媒体指责希腊祸延欧洲的一片声浪之中,我们可否发掘出另一个希腊,一个诗与电影共同沉思的角度,并向希腊大师为世人带来的启悟,作最真诚的敬礼。

安氏在蒂托斯的诗中又再向我们挥手:

我们的生命其实是一封信

一个重要信息的携带者

发信人和收信人

在逃难者的浪潮中失散了。

然而信还是去了又来

从一个邮局到另一个

没有人打开它

没有人扔掉它

总是被贴上一条“急件”

信封上的姓名变得模糊

只有邮递员念得出

就像只有实验室里的智者

才说得出灭绝物种的名字。

——《一封信》(Une Lettre)

债务危机——谁之过?

“由于过去有太多外来干预而造成历史伤口,希腊人总是带着一种受害人的情结。”本身也是知名社会评论家的犯罪小说家佩特罗斯•马卡里斯如是说。这种情结可有反映在这次债务危机中?而这又是否会导致希腊人缺乏自我反省能力?另一方面,外界对希腊的误解又有多少?

在希腊,我问当地人,他们是否如外界所说,由于好逸恶劳,四十岁就退休、逃税、高福利?我这样一问,他们都瞪大眼睛望着我,如果是学者,他们会搬出很多统计数字去逐一反驳外界的谬误。四十岁退休真是很大的误会。希腊人反问,谁可能四十岁退休呀?他们的退休年龄都在六十五岁,现在政府还要延长至六十七岁。如果公务员要提早退休,必须服务满三十五年才会获得批准。只有军队中的特种部队,才有可能早于五十岁前退休,但那是特别个案,不能混为一谈。

至于希腊人是否好逸恶劳,在飞机上,坐在我身旁的,乃是雅典大学社科院研究员苏仪(Zoi),她告诉我,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调查,希腊人每年工作2017小时,平均工时比德国长40%,即使撇开自雇人士的数据,希腊工时仍较德国长10%。至于福利,调查亦显示希腊不及德国,甚至不及西班牙。事实上,希腊老百姓都希望多做多得,以应付高昂的生活指数,失业是个梦魇,谁想当长期失业者?“每个国家都有懒人,我们国家当然也有懒人,难道这就是债务积缠的原因之一?此观点是否很肤浅?”苏仪挨近我身旁,带点愤怒地说。谈到逃税问题,希腊人更愤怒,因为逃税的都是有钱人,愈有钱愈想逃税,老百姓则要忍受高税率。

我与一群希腊大学生喝咖啡,其中一人拿着餐单对我说:“看!我们这里的销售税是百分之二十三,几乎是全欧洲之冠,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多难过啊!”

在一次反削减赤字大游行中,我遇上一位独居老人,他在政府服务了一辈子,退休后每月获取八百欧元退休金,现在一减就减到五百欧元,几乎无法维持基本的生活。他问,为什么外界总有这样的误会,以为退休者死后的退休金可由亲友继承?可能因有官员贪污,让这样的事发生了,但这是少数而不是普遍现象。老人家也不觉得希腊的福利比西欧好,甚至还不如呢!希腊人认为,有人想找代罪羔羊,把责任推到希腊身上,其实只不过是想转移欧债真正原因。有人甚至认为这是德国的阴谋。德国虽在1944年结束对希腊的占领,但从未放弃过重新占领希腊的念头,这回则是想以经济手段去实现之。

希腊人拍了一套有关希债的纪录片,叫Debtocracy,该影片有一情节,讲述希腊接受德国金钱援助后,再用来购买德国的武器,而削减赤字迫使希腊政府私有化国有资产套取现金,德国及其他资本由此可平价收购希腊国有资产。片中尽是嘲弄希腊政客怎样成为欧盟的买办,出卖国家,贱售国产,而德国则是最大的得益者,为此有抗争者呼吁杯葛德国。

是这样吗?我带着这个问题,寻找一位当红的雅典大学经济学系教授雅尼斯•瓦鲁法科斯(Yanis Varoufakis)。这位教授可真是一位大红人,无论在国内外,媒体和大学都争相找他发表有关欧债的意见,金融机构也一样希望听他一席话。在学校,无论是左中右的学生,都爱上他的课,认为他是经济学系最佳的教授。他的魅力究竟在哪里?

我跟自己说,一定要找到他。找他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这因为他对记者其实是颇友善的,只不过他到处飞,一时在伦敦、一时在布鲁塞尔、一时在罗马。有趣的是,他经常缺课,由助手代教,但学生并无怨言,只要他能在一个学期里出现三数次便可以了。

我打了几次电话给他,又传了多个短信和电邮,一概石沉大海。我按捺不住,亲访经济学系,向学生查问他的课堂。第二天按着时间找到他上课的课室,怎知他又缺课了。我遂跑到他的办公室,叩了几下门,等一会再叩,没人应门,留下字条,准备要走之际,竟听到房间内有翻阅纸张的声音,感到有人在,再叩门,大门一样紧闭。心想,难道有鬼?我不死心,就在门外等了好一会,结果听到收音机的声音,我终于用力猛拍房门,就好像躲火警一样。哈,教授终于开门了,我一表示是香港来的记者,他便不好意思地说,收到过我的访问要求,请我第二天到他家里谈。(有些年轻记者问我是怎样找人约采访的,我说一定要有恒心,想尽方法,厚着脸皮。尤其是一些红人,不管他是高官或是总统,总之要锲而不舍。)

瓦鲁法科斯的家位于卫城,景色宜人。雅尼斯为什么红透半边天?当然因为他的国家有难,同时他亦是政府经济部门的重要智囊,他看欧债与众不同。他曾是前总理帕潘德里欧的经济顾问。我一见他便打趣问道,为什么他不能及早预测希腊的经济危机。

他耸耸肩反问我:“难道你认为这次欧债真的是由希腊引起的吗?”他以肯定的口吻说,即使没有希腊,欧洲也一样会出现债务危机。这是资本主义全球性的结构危机问题,欧元区由于缺乏坚固的基础,因此更为脆弱。他还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不少记者涌到欧洲探究影响广泛的欧债。大家可能估计不到,世界下一场战争可能不是源起中东,而是从欧洲开始。

雅尼斯认为,如果欧盟有决心解决欧债,几个小时便可以解决了,就是加强欧元区的经济基础,由欧洲央行集中处理各欧元成员国的债务,推出单一的欧元区债券(Euro Bond),一步步纾缓危机。可是欧元区的大国各有盘算,到最后德国可能与北边的欧洲国家结盟,推出另一种货币,法国则向拉丁语系国家寻找盟友,自立新货币。换言之,欧元区极有可能解体,欧洲出现几个结盟圈,每个结盟圈都会推出自己的货币单位,在这过程中当然会引发全球的金融大震荡。但政客一般都是短视的,从一己的利益出发。

雅尼斯又说,欧元区的大国领袖迫使希腊改革,其实是另有谋算。试想,自2008年金融海啸发生以来,希腊已经受压,要大幅度削减赤字,可是这举动并没有换来稳定,反而令希腊更动荡,进一步削减赤字会迈向更多的灾难,政客不是不知道,但为什么仍要强迫执行?对他而言,欧元区大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追逼希腊政府加大削减赤字行动的原因,就是好让希腊的债权人能尽快收回所借出去的款项,并加快私有化,好让希腊套取现金还债,甚至或许以此夺取希腊的经济控制权,进行变相经济殖民。

希腊在德国等欧元区强国的压力下,逐步私有化,即出售国有资产,这包括卖掉国有机场、公路、国营企业、银行、房地产和乐透彩执照、两个最大港口和一家自来水公司等,来满足国际债权人的要求,务求在2015年之前,透过私有化筹措五百亿欧元。甚至那些美丽的小岛,都给拍卖出去了。这几乎是把整个国家出售。

当然,希腊政府亦应负责,他们未能向富有的希腊人追收税款,而是向老百姓开刀,削减养老金,在民生方面大幅提高税率,例如连住宅的电费都新增加了超过20%的税率,令原本生活已吃力的老百姓雪上加霜。最令人情何以堪的是,一般工人不合理地被削工资,欧盟要求希腊政府把二十五岁以下的最低工资削减32%,二十五岁以上则是22%。此外,工时又增加了,还要面对高昂的征税,人们很快便失去了消费能力,到头来导致裁员之声四起,打工仔首当其冲。

大国无视希腊平民百姓之苦,如吸血鬼般把平民的血吸干吸尽。然后说,好了,希腊从无法帮助的乞丐,变成可以帮助的乞丐,政府继续借贷度日,继续打压老百姓,而富有的希腊人和政客则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与欧盟大国狼狈为奸。

雅尼斯表示,暂且不谈公平与否这个问题,仅看削减赤字与加大高息借贷、并美其名为援助的手段,真可以是解决方案吗?当然不,这只会加深债务危机,但无助于清洗银行业界的毒瘤,且把欧元区推入负增长、经济衰退的陷阱。

雅尼斯与另一些希腊经济学家较早前曾共同草拟一份叫“审慎的建议”的纾困方案,并前往欧洲议会解释详细内容。他们的建议之一是建立一个欧元区中央金融制度,但雅尼斯说,各成员国的银行界非常抗拒这一建议,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不能再为所欲为。银行界是只大老虎,这正是危机难以解决的主因,雅尼斯对前景感到悲观,因为人类不懂得什么叫做团结,而原本怀抱统一梦想的欧洲人,今天只懂互相践踏。

犯罪小说家马卡里斯在其《危机三部曲》的第一部《过期信贷》中,讲述一位连环杀手,专向金融专家下手,而被杀者都是来自那些银行、对冲基金和评级机构等。杀手还到处张贴海报,呼吁民众拒绝付钱,拒绝援助金融界。

马卡里斯在指责金融罪行之余,对希腊政治也不无批判。他说,一个问题体制非一天出现,它是日积月累下来的。这可追溯至1950年代希腊内战之后,那些胜利的右翼民族主义者,包括后来的新民主党,为了报答效忠的战友,让他们成为新政府的主力军,从上至下的政府职位都由他们担任,甚至扩展至公营机构,逐渐形成一个朋党。

不过,左翼的泛社会主义运动党(PASOK)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在1981年第一次上台后,也难敌诱惑,便说希腊过去多年由右翼阵营主政,与自由力量为敌,因此他们必须大换血才能有效执政,结果整个国家机器都安插了其党员,实际与右翼没有分别,一样是朋党互相包庇,私相授受,虚耗国库,并极力用借来的钱去掩饰之,同时亦导致贪腐横行。

有一点值得留意,就是PASOK上台之际,希腊刚加入了欧洲经济共同体(ECC),获得不少信贷补贴优惠。在此,马卡里斯想强调一点,他在1965年定居雅典,当时希腊是穷国,但仍受到一点尊重,直至加入ECC,希腊人面对一大笔信贷补贴,举国上下都不知如何处理是好,之后各届政府都习惯依靠信贷度日,花费愈来愈大。在2001年加入欧元区后,可以低息举债,自此更无节制,金融界成为大玩家,这令希腊的贪腐政治变本加厉,并改变了社会的面貌,一切都变得虚假。

马卡里斯认为,这次债务危机的不断深化,与金融罪行绝对有密切关系,而希腊所面临的挑战,除了自身的问题外,还有金融罪行。这种罪行已随着东欧共产党倒台,冷战结束,边境开放,得以全球流窜。那些黑钱给漂白后,再投入正规的金融体系。其资金之庞大、犯罪手法之层出不穷,令人目瞪口呆,无法理解,亦不敢去触碰,在此,政府也是共犯吗?一切皆因贪财、贪权?这成为当代欧洲犯罪小说的大题材。马卡里斯担心,小国如希腊,面对这样无边无际的金融罪行,可能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了。

马卡里斯的危机第二部曲Settlement,同样出现一位连环杀手,他自称是全国税收员,专向大批善于逃税的富人狠下毒手,杀个片甲不留,陈尸于雅典的废墟古迹上。但这竟引起大众对杀手泛起一丝同情,马氏不得不在书的封面上刻意加上警告:切勿模仿小说!

我们大伙儿与马卡里斯步出“罪恶与艺术酒吧”,走在深夜的蒙纳斯提拉奇广场,月亮高挂,冷冷清清,大家咔咔的脚步声清晰可听。地铁外的隐秘处,已聚集了一群又一群的无家可归者,他们或无力躺着,或孤独地坐着沉思,又或彷徨无主地狂抽着烟,四周打量,恐怕有警察驱赶。当然,这可能还有其他的勾当,不足为外人道。我当初入住这区时,只有少数的流浪者,但每星期流浪者的数目都以惊人速度增加。一到晚上,这里有说不出的诡秘。

马氏若有所感地说,古代雅典是民主的摇篮,但现代雅典却是丑陋的社会,充满贪腐、欺诈。如你想写一个有关今时希腊政治或社会的作品,很自然会触及犯罪这题材。写希腊,最适合的切入点便是罪恶,因为整个社会俨如一个犯罪集团,人民是最大的牺牲者。他们被迫变成共犯,又或被蚕食掉。

友人基思度告诉我,他有好些自雇朋友,把逃税行为合理化,以此作为每事得向公营机构人员行贿的补偿。据统计,每位希腊人每年花在行贿上的费用,平均为一千欧元。慢慢的,社会伦理往下沉。反之,诚实的公民却受到紧缩政策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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