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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忧伤的身体 傅菲 著
一部哀婉动人的生命情书,实力派散文家傅菲致青春之作。
ISBN: 9787559815460

出版时间:2019-03-01

定  价:49.80

责  编:黄珊虎 梁文春
所属板块: 文学出版

图书分类: 中国现当代随笔

读者对象: 大众读者

上架建议: 文学/散文
装帧: 精装

开本: 32

字数: 173 (千字)

页数: 344
图书简介

本书是一部思考身体的散文集,以《相逢》开篇,以《告别》结束,暗示了人生的过程。本书以人体的器官为叙述的切入点,以身体为触角引向生命意识的内核,叙说的不仅是作者个人隐秘的内心体验,更是关乎爱情、亲情、疾病、时间、生存与死亡的思考。身体是时间的容器,不仅承载着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还承载着每一个人生命体验中的喜悦、快乐与隐痛、悲凉,作者以忧伤如歌的文字一一复活了曾经淡忘在人们记忆深处的鲜活的生命体验。

作者简介

傅菲,1970年生,江西广信人,中国作协会员,乡村研究者。研究南方乡村十六年,写出饶北河系列作品,引起散文界的关注和热评。作品常见于《人民文学》《钟山》《花城》《天涯》等刊,已出版散文集《河边生起炊烟》《木与刀》《故物永生》《草木:古老的民谣》等16部。2006年,以散文集《屋顶上的河流》入选“21世纪中学文学之星”。2016年被江西社科院文学研究所评为“江西年度最具影响力作家”。

图书目录

相逢1

脸13

每双眼睛里都有星空28

泪水42

呼吸57

思念66

气息79

悲伤92

孤独103

幻觉112

耳朵121

唇142

声音156

头发167

手176

拥抱190

骨头里点灯198

脚212

伤口:生命的路标227

海上的床榻249

睡眠唯美259

你的身体是时间的容器268

疾病281

死亡296

告别314

后记:爱的经文,生命的祈祷词323

序言/前言/后记

身而为人(代序)

文/欧阳灿灿

人是身体性的存在,直面这一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生老病死,都关乎身体,令我们忽而想起身体,驻足打量它、珍视它、爱怜它。可在其余的时候呢?人们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言及身体,却旁顾其他。我们把身体当本钱、工具,我们在意的却是身体之外的事物,比如某种精神、存在的意义,甚至是物质与金钱等等。文学创作忘却身体也久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文坛上先后出现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先锋文学、新写实小说等等,反映了社会大变革大发展时期理想和思想的迅猛变化,其表现重心无关身体。九十年代出现的“身体写作”,为了迎合阅读消费市场,把性体验从身体的整体存在体验中割裂出来,大肆渲染性器官的官能感受,我们很难称之为“身体存在”的写作。在这样的背景下,江西作家傅菲的著作《我们忧伤的身体》出版,就有了特别的意义。这是一部叙述各种有关身体故事的身体传记,也是一部直面“身体即存在”问题的思考者语录。

身体是脆弱的、有限的,作者在这部以身体为主题的散文集里,从不讳言这一点。作者直接以身体的器官或部位为每一篇章的主题,脸、耳朵、眼睛、唇、手、脚、骨头等,他甚至大方地跟人们谈论起,与身体必然联系着的疾病和死亡。这本书并不是一首慷慨激昂的身体颂歌,反而因其正视身体的有限性而有着淡淡的忧郁色彩。作者在书中谈到了诸多名人身体病痛的感觉,记录了亲朋好友的生病与死亡,真诚地袒露了自己作为身体存在的个体,因肉体的局限性所带来的各种“痛”与“怕”:怕伤、怕饿、怕痛、恐高,等等:

一次,下班回家,我趴在餐桌上,对老婆说,快给我一杯糖水。我双手止不住地打抖,冒大颗的虚汗,浑身瘫软……我忍受不了饥饿,饿了内心发慌,什么都吃,能塞肚子就行。我还有恐高症。站在高处往下看,脑发晕,缺氧,腿软,心悬,有向下栽的感觉。

这些文字描述了细微而真实的身体体验,也呈现了一个身体问题思考者的勇气。承认身体的有限性,其实也就是在承认个体存在的有限性。人类因身体的物质性而面临认知体验的局限性以及病痛死亡的必然命运,但无时无刻不在探索未知领域,突破日常生活的局限,追求超越性的自我以及存在的无限意义。古希腊人无法解决有限性存在与追求超越之间的矛盾,把身体与精神理念分离开来,并创作著名悲剧《俄狄浦斯王》表现无法摆脱这两种冲突的痛苦。承认身体的有限性与个体存在的有限性,并不意味着对有限性存在的妥协与让步,而是站在身体赋予我们的“有”与“无”边界,重新审视存在;也不是从某种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精神角度拷问存在,而是以身体的眼光重新打量世界、“体贴”存在。

身体因其物质性而具有有限性,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身体并不等同于物质。我们凭借身体得以认识理解世界,但在这一过程中,身体并不是等同于器官或物质工具来使用的。“我”的眼睛看到“日出江花、春来江水”,马上联想起“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即刻感觉到“能不忆江南”;《红楼梦》中分别从林黛玉和刘姥姥的眼光描绘了贾府,但毫无疑问,林黛玉和刘姥姥观察到的贾府是不一样的。我们使用身体并不仅仅是得到了某些信息,而是伴随着无法剥离的、切身的感觉和体验。这本书谈到 “耳朵”“眼睛”等身体器官,其实是在谈通过身体对世界的感知与体验,因此在貌似枯燥的各章标题下,生动的故事和形象的语言就像大海里翩翩游来的鱼群,姿态各异而又绵绵不绝,引人入胜。作者说到自己的重度失眠的体验,“夜晚是一口热锅,‘我’是沸水里的活鱼”;母亲借米空手而归后,坐在灶边盯着灶火,“灶膛的木柴啪啪地响,仿佛一种催促声”,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灶火,火苗在她眼球里跳跃。她的眼球那么大那么空,以至于容不下一滴泪水,像天空容不下雨”。书中所展现的每一种器官既提供、塑造了人与世界打交道的方式,也是人与世界相遇时的身体体验,其方式与内容不可剥离。

这种切身感觉与体验还具有系统性、整体性的特征。身体感官及各部分都在积极融入世界,身体成为事物交汇的场所。就如《耳朵》篇中,作者用了一连串奇妙而又精到的比喻描绘了人的听觉:“耳朵,是树枝上的叶子,感受风的震颤;是镜泊里的水,抚摸鱼的游动;是草尖上的露水,触摸时光的滑走……”这些诗意精妙的比喻是建立在对身体通感准确的把握上的。我们听到风儿吹过的声音,仿佛看到树枝上叶子的震颤,草尖上的露珠慢慢变小。世界以身体的方式与 “我”相遇,并融会在一起。

身体的边界,就是存在的边界。身体的个体性不仅使得“我”的存在与“你”的存在截然不同,二者绝无重合的可能,更使得我们的存在从本质上说是个性化的。书中的每一个有关身体器官与疾病的故事,也是一个个有关存在的故事。寻找智障儿子的张姓父亲的脚、喇家村史前遗迹中一具护着四个幼童骨骸的成人骨骸、邻居燕燕的狂犬病和糟老五的破伤风等,这些器官、疾病的故事因其被承载的身体的个体性以及身体经历的个体性而独一无二,又因其身体体验与经历而生成某种意义,它们从黑暗的虚无中浮现出来,鲜艳夺目,却又摇曳生姿。

身体的个体化决定了我们存在的个性化,但不意味着彻底的孤独。身体是我们与世界相遇的场所,我们都拥有身体,因此我们拥有感知理解世界的同样方式,也拥有相同或相似的感觉与体验。身体使得人类有相互理解的可能与前提。这本书并未提到身体如何使人们相互理解成为可能这一问题,但是其中讲述的每一个身体故事,都在瞬间击中读者内心深处的世界,对每一个作为身体存在的故事主角有了最切身的理解和感悟。所有的这些故事中,最让笔者动容的是小女孩傅日静之死。严格地说,这不是一个故事,这是真实发生的事件。作者以不长的笔墨,叙述了这个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极大打击的悲伤事件,在行文中也并未进行过多的情绪宣泄,但是其笔下流露出来的悲哀,却极大地感动了笔者,并对日静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究其原因,不仅是因为日静的疾病使得她与家人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身体流逝而令人极其无助难过,作者在叙述中,也是以家人而非旁观者的视角,身处生与死的临界点上体验、诉说着人如何遭遇作为身体之死的死亡。作为身体性的存在,人的死亡从根本上说首先是身体之死所带来的无法替代、无法改变、难以承受的虚无与困惑,这一切,都激发了同为身体存在的读者感同身受的体验和思考。文学叙事中的死亡叙事,也必须首先直面这种作为身体之死的死亡,才能更富有深入人心的深度与力量。当代著名小说《活着》以描绘人的各种死亡而著称,但笔者认为,死亡对于每个个体来说是身体存在的绝境,人物如何遭逢面对这一绝境,其他人物尤其是主人公福贵在遭遇一个个家人死亡后又是如何看待死亡、保持对生活的热爱与乐观,小说还缺乏更切实、切身的叙述。在表现死亡这一方面,笔者认为此书《我们忧伤的身体》因对作为身体存在的人之死的自觉意识而有了更深入出色的表现。

身体并非物质,也并非机器,是我们与世界相遇的方式以及对世界的切身体验。我们与世界、他人以身体的方式联系在一起。在与世界、他人的沟通中,身体似乎消失了,我们听到了远处的声音,但在这一过程中并没有特别感觉到耳朵的存在。身体是个体性的、有限的,但身体与世界及他人的关联性特征又使人类通达精神与理想、理解世界与他人成为可能,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的身体存在又极富灵性特征,精神与灵魂实则是身体的灵性表征。

从身体存在的角度来审视文学创作,最首要的一点就是要把“人物”还原为“人”。“人物”不是某种思想、精神、意识甚至是性格的载体,而首先是活生生的人。也就是说,人物是有着个性化身体的人,因此作家在塑造人物时,有必要首先想象这个人物的容貌、言行、居住环境、生活方式等,即把人物落实为作为身体存在的个体。作品人物出场露面,读者认识人物就如同我们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人一样。当代作家格非在品评《金瓶梅》时谈到,绣像本批评者认为,《金瓶梅》描绘一个极其次要的人物,即孟玉楼姑奶奶死去的丈夫时,用三个字“孙歪头”写活了一个人。格非认为,写活了的原因在于“要知道‘孙歪头’其实不是名字,而是叙事”,但他很可能意识到这种说法的牵强,随后补充说,“作者将原本属于形象描写的‘状貌’,强拉到他的名字(称呼)之中,从而完成了最小化的人物塑造——孙歪头三字一出,其人仿佛立刻就站在读者面前”。这段话其实绝妙地解释了“孙歪头”三个字之所以写活了一个人,是因为“孙歪头”是作为身体存在的“人”而非“人物”出现的,薛嫂怂恿西门庆去拜访杨姑娘,提到了她死去的丈夫,读者读到此处,仿佛置身于他们聊天的场景中,而“孙歪头”是闲谈时不经意提到的活生生的人一样。同样的例子还有比如《包法利夫人》中的“包法利老爹”:

包法利老爹在荣镇又住了一个月,他早上戴着漂亮的银边警官帽,在广场上吸烟斗,把居民都唬住了。他习惯于大喝烧酒,时常派女佣人去金狮客店买上一瓶,记在他儿子的账上;要他使围巾有香味,他把媳妇储备的科隆香水全用光了。

就是这么一个与作品的主题、主要情节没有要紧关系的人物,在爱玛琐碎平庸恶俗的日常生活中绝少露面,却让人过目不忘,印象深刻,原因也在于作者福楼拜并不是把他作为功能性的人物来创作的,不是为了实现叙事的某种功能,而是充分地尊重这个人物,把他作为生活中的、身体化存在的人表现出来的。在《我们忧伤的身体》这本书中,也有不少相似的例子,比如《脸》这一章中的满脸小窟窿的“老裁缝”、右脸上挂着肉瘤的“蓝仙”等等。

人的存在从根本上来说是身体性的存在,身体既赋予了我们存在的边界,又让我们得以超越这些边界,经由身体与他人及世界相逢、相识、相交,从这个意义上说,身体是我们存在的根基,也是我们存在意义的源头。我们有必要从身体而非抽离身体的精神角度重新认识存在,在文学创作中重新把身体置入存在,把“人物”还原为“人”,笔者认为,这是《我们忧伤的身体》的出版给人最重要的启示。

欧阳灿灿(湖南沅陵人,文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比较诗学与身体研究。在《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当代外国文学》《国外文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中国社会科学报》等刊物上发表过多篇论文。)

媒体评论

傅菲的散文,犹如一块内含物极其丰富的琥珀。他的文字,是一颗诗心长久的沉淀,犹如滴落的树脂,在他放射性的思维下,经时间的风雨冲刷而成。《我们忧伤的身体》,有时间的沧桑,有复杂的人性,有不可触摸的痛和爱,有生命清晰的纹路。如果你跟这块琥珀接触,我相信那股强烈的电流,一定会击中你的心。

——《人民文学》奖获得者、诗人 颜梅玖

名家推荐

承认身体的有限性与个体存在的有限性,并不意味着对有限性存在的妥协与让步,而是站在身体赋予我们的“有”与“无”的边界,重新审视存在;也不是从某种凌驾于身体之上的精神角度拷问存在,而是以身体的眼光重新打量世界、“体贴”存在。

——学者欧阳灿灿

编辑推荐

《我们忧伤的身体》是一本生命之书,发掘个体生命的价值,塑造爱的灵魂。他像一个生命的布道者,向我们讲述爱、疾病、死亡、思念、独孤、身体、青春。这本书写了十二年,佳作荟萃,收入《脸》《你的身体是时间的容器》《思念》《孤独》《唇》《气息》等广为传诵的篇什。傅菲的散文极有语言穿透力,诗意流淌,哲思洋溢,沉郁哀伤但给人温暖。

这是一本异质的书,独一无二的书,不可被模仿的书。是当下跨文体写作的代表作之一。

傅菲是当下重要的散文作家之一,也是当下的前沿散文作家。他勇于文本探索,不断开拓散文边界。他的作品关注自然,反思现实,体察人情,洞悉人性,构思精巧,语言诗性,细节传神而饱满,技艺精湛,引入各种文体元素成熟杂揉,使他的散文充盈着强烈的生命意识和悲悯情怀。著有《米语》《你的身体是时间的容器》《脸》《焚泥结庐》等散文名篇。

精彩预览

告 别

……

接下来,是漫长的告别。

在街头,在车站,在病床前,在旧书信里,在黄昏游弋时分,在回忆里。

我们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影子。我们在一堆灰烬里寻找昨日的大海。我们在一根火柴里,看见,在雨巷里,一个穿红短裙的人,披着雾气手捧蔷薇,走来,嗒嗒的脚步声被低咽箫声取代。火柴嗤嗤嗤嗤,刺鼻的磷味随啪吱的摩擦声炸开。烟,一团烟,翻滚着,成卷曲的旋涡,散开——这是所有告别的形式。

呜呜呜响的火车,我坐了一夜。我为了和你相逢。但更像是为了和你告别。我把拥抱带给你,也把拥抱带回来。我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告别——当我看着你走在街道上,街道铺满暗黄灯光,侧身进入窄小的栅门,把门锁上。我站在门口,看着你上楼,你回头看我,迟疑地站了一会儿,说:“你回去,已经很晚了。”我摸着锁孔,轻轻地叫着你名字,不停地叫着你名字。你返身下楼,把手伸给我。我搂住了你脖子……再一次松开。你看着我穿过了街道,海风掠过低低的树梢,你看着我低着头,沉默着,弯过街口。

相逢是为了告别。重逢是为了再次告别。我确信。和一个人的告别,分很多次完成,甚至需要一生。素有现代艺术教母之称的前南斯拉夫行为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在1976年,于阿姆斯特丹遇见了德国行为艺术家乌雷,一见钟情。他们合作了《空间中的关系》后,又合作了《时间中的关系》《海上夜航》《情人•长城》。在12年里,他们从彼此深陷热恋到怨恨分离。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对朋友说,认识乌雷后,她一直饱受他的伤害,她永远不会忘记对乌雷的憎恨。不久后,乌雷与他的中国翻译结婚。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也有了新恋情。他们回到阿姆斯特丹生活,两人的房子仅隔了几个街区。有一次,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坐在客厅里,透过窗户,看见乌雷带着已有身孕的新婚妻子,走过大街。她的怨恨再次填满胸膛——她决定离开阿姆斯特丹,到另一个城市生活,做彻底的告别。2010年,她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行大型回顾展:《凝视马里娜》。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坐在桌子的一端,与来到桌前的观众一一凝视,面容端详宁静。静坐了716 小时岿然不动,接受了1500多个陌生人与之对视。乌雷意外地出现了,坐在她面前。这对22年前的恋人,再次隔桌相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了深深的酒窝。乌雷深深做了一个呼吸,又摇了一下头。他们彼此深深对视。眼泪慢慢滚出她深蓝的眼窝,晶莹透亮,露珠状,流下来,像叶脉上的雨线。她伸出手。他握住了,笑了。十秒钟后她抽回手。他起身,离开了。她悲伤地低下头,闭上眼睛,等待下一个与之对视的人。她石雕般的脸庞,如被往事的大雨淋湿。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可能看见了往日他们一起喝咖啡,一起在长城踏雪,一起在大海上迎接日出。也可能想起了在阿姆斯特丹的相遇,当年的誓言再次萦绕耳畔。或许,他们仅仅是端详彼此的脸,粗粝,苍老,像被命运寄出的一个旧信封,直到如今才收到。这是无声的告别,是劝慰,是祭祀。时间和命运共同完成了这个仪式。

姜夔是南宋文学家、音乐家,出生于饶州鄱阳,一生孤贫,靠卖字画和朋友接济度日。他爱流连花间,吟诗作赋,弹琴弄月。姜夔20多岁,客居合肥赤栏桥时,与操琴弹琵琶的柳氏姐妹不期而遇,登山游湖,刻骨相爱。“好花不与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风归去绿成荫。玉钿何处寻。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在《鬲溪梅令》中,姜夔写尽了风月。次年,为了生计,姜夔沿江而上,去了扬州。18年后,姜夔再次到合肥,伊人杳无音讯,在赤栏桥流连忘返,柳色枯黄,满腹惆怅,作《鹧鸪天•元夕有所梦》:“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 两处沉吟各自知。”青山满苍寒,霜雪急欲来。他在《水龙吟》诉说:“我已情多,十年幽梦,略曾如此。甚谢郎、也恨飘零,解道月明千里。”家国多难,身如飘萍,念念不忘的人,不可相见。至死之时,姜夔没有忘记柳氏姐妹,为她们作词计22首,贯穿了他一生。一次偶然的相遇,柳氏姐妹成了姜夔生命的海峡。他无数次孤独地站在海岸边——孤灯下的大海,在他内心呼啸。他无法告别隐藏在心灵深处的大海。有时候,我想,一个人,在相爱的人心里,是以灯光的形式存在的。我们无法把灯光扫除出来,无法驱散。直至生命的最后,灯光随我们肉身,一起下坠,陷入永恒的黑暗。

有相逢,便会有告别。告别是宿命。风一阵阵袭来,又远去。河水昼夜不停地奔向它所要去的地方。雪在山巅,终有一日完全融化。群山奔驰。我们站在古老的码头,江面茫茫,沉寂也是暂时的。客人从远方渡船而来,我们又渡船去了下一个驿站。繁忙的人,在夜间散去,又在白天汇聚。码头,每一个出发的人都是告别的人。多年前的一次,我坐在铅山河口码头的麻石台阶上,黄昏的绛色浸透了信江,码头空无一人。我想起在百年前,这里的码头聚满了南来北往的货客,从皖南,从闽北,从浙西,从鄂东,千里迢迢而来,各色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街面上,酒旗招摇,风铃叮当叮当,丝竹之声萦耳绵绵。当年的繁华不再,街巷清冷,破旧的木门被一阵阵冷风扑打。这是告别的果实。果实已经风干,储藏在时间的容器里。人只是容器里的颗粒状灰尘。

事实上,人的生命始于告别。我们告别襁褓,告别摇篮……我们告别故乡前往冰冷的异乡,我们告别熟悉的道路,我们告别更多相识的人……最后,我们告别这个世界。我们挥手。我们不停地回头。我们不停地写信。我们终于饮泣无声。告别,让我们停下来,而不是孑然远行。告别,让我们柔软起来,而不是行尸素餐。

我们不舍告别的,是珍贵的。所以,每一次告别都那么艰难苦楚。最痛苦的告别,也许是被迫告别自己的国家。苏联诗人约瑟夫•布罗茨基1940年生于列宁格勒一个犹太家庭,15岁便退学进入社会,当过火车司炉工、钣金工、医院陈尸房工人、地质勘探队杂务工。1964年,布罗茨基被法庭以“社会寄生虫”罪判处5年徒刑,送往边远的劳改营服苦役。服刑18个月后,经过苏联一些著名作家和艺术家的干预和努力而被释放,获准回到列宁格勒。1972年,布罗茨基被苏联驱逐出境。作为伟大的诗人,他再也没有回国(入籍美国),1996年客死他乡。翻译家、诗人黄灿然说布罗茨基的随笔集《小于一》:通篇弥漫着冷冽硬朗的铁灰色。苦役、流亡,是他一生都不可改变的。1987年,他在获诺贝尔文学奖时,说:“对于一个有个性的人,对于一个终生视这种个性高于任何社会角色的人来说,对于一个在这种偏好中走得过远的人来说——其中包括远离祖国,因为做一个民主制度中最后的失败者,也胜似做专制制度中的殉道者或者大文豪——突然出现在这个讲坛上,让他感到很窘迫,犹如一场考验。”在异乡24年,他始终忘不了自己的祖国,写下的诗篇也以怀乡为多。“……/那儿冬天靠劈柴御寒,吃的只有芜菁,/浓烟冲上冰冷的天空,薰得寒星禁不住眨巴眼睛,/没有新娘坐在窗前,穿着印花布的衣裙,/只有尘埃的节日,再就是冷落的空房,/那儿当初曾是我们相爱的地方。”(布罗茨基《无题》,叶尔湉译)祖国的一片树叶,一粒灰尘,一块木柴,在他眼里,都闪闪发光。无处告别,是世间最残忍的告别。

以遗书告别,会是怎样的情境呢?

……把我变成一匹拉车的马,一生吃力地拉着不计其数的平庸的、不合理的、任何人都能胜任的官僚主义事务。甚至现在当我总结自己一生的时候,多少呵斥、训斥、训诲以及不过是思想意识的毛病向我袭来,而我本应是我国优秀人民引以为荣的人,因为我具有真正的、质朴的、渗透着共产主义的天才。文学——这新制度的最高产物——已被玷污、戕害、扼杀。……

作为作家我的生活失去任何意义,我极其愉快地摆脱这种生活,有如离开向我泼卑鄙、谎言和诽谤脏水的世间。

最后希望告诉掌管国家权力的人,已经过了三年,尽管我多次求见,仍不接见我。

请把我安葬在母亲墓旁。

亚•法捷耶夫

一九五六年五月十三日

这封于1990年公之于世的遗书,写于法捷耶夫自杀前。这位以热爱列宁著称的作家,以《青年近卫军》扬名于世,以悲剧的死选择生——他是个善良淳朴的人,他以赴死的勇气和决心,去帮助曼德尔斯塔姆、布尔加科夫、阿赫玛托娃。但专制的制度,不允许有良知的人活下去,要么苟活要么死。法捷耶夫选择了后者——饮弹自尽。彻底地,坚决地,告别。

人至中年,对告别十分敏感,会触动隐藏起来的那根弦。前两个月,我目睹一个邻居生命最后的三小时。一个39岁的人,僵硬的眼神,急促的呼吸。我很难控制自己,只有以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在家中,情绪低落,呆呆地坐在门口,抱着一个火熜,但仍然感觉阴冷,不由自主地打寒战。我给一个朋友发短信说:“面对一个人的死,我显得多么无能为力。”朋友回短信说:“这正是我们要面对的,面对更多的彻底的离去。”

我曾说:“我们爱的人会死去。爱我们的人也会死去。我们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消失于尘土之中,雨水把一切冲洗得干干净净,恢复到初始的面貌。人站立的最后一个悬崖,是一个冰窟。”是的。我愿意这样想——告别是相逢的开始,而不是相逢的结束。即使重逢,也如初遇,心如大海倾斜,雪满南山。告别不是使人绝望,而是怜惜生命中的每一点一滴。我们走过的山梁,我们睡过的床,我们站过的窗前,我们看过的落雪,这些都是我们生命的路牌和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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