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著名诗人何金兴的诗歌精选集，兼具豪放派的格局和婉约派的细腻，以中国传统诗词美学为根基，尝试用现代诗人的眼光和心智，去想象和重构古典文化朦胧而诗意的图景，激发、释放出具有当下积极意义的活力因子。

何金兴，1976年出生于福建福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星星诗刊》《上海诗人》《福建文学》《延河》《诗林》等文学期刊，入选《<上海诗人>十年精选》等重要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击缶之雅》等。

第一辑　闽江这杯薄酒

003 闽江：洗濯或遥念

009 故园书

013 鼓岭人家

015 嵩口谣

017 奉宪永禁溺女碑

018 龙翔岛：灰白的记忆

019 观　鹭

020 在南方

021 桃李春风一杯酒

022 建盏：一叶一菩提

023 黄昏中的上下杭

024 长安山麓，鸽子飞过

025 江心岛

026 寻猫记

027 过马路的老榕树

028 盘桓公路上看万家灯火

029 卧　佛

030 九月九日，在城市的高处

031 雪落榕城

032 西湖赏菊

033 公园长条椅

034 在陶淑女子学校旧址

035 岭后路

036 小清欢

第二辑　清辉敲响柴门

039 天涯月色

040 大雁塔

041 湘西散章

045 某夜读史偶遇宋徽宗

046 在牧原农庄做回假古人

047 植入秋天的荷

048 神仙之所

049 大风歌

050 沙江怀古

051 赤壁上空的鸟

052 夜　白

054 贾湖骨笛

055 帘

056 隐　士

057 我们都是身世迷离的孩子

058 别　离

059 走在阡陌间

060 一个人的塞外

061 作　画

062 鸟鸣声中醒来

063 寒食节忆介子推

064 钱皇后

065 金兰之交

066 徐悲鸿·《奔马图》

068 砚

069 鼎

070 尘

071 梦回春秋

072 竹

第三辑　大地需要墓碑做镇尺

075 陪　伴

076 后湾村小学速写

077 认　领

078 致刘年

079 阳光照在招工牌上

080 除夕拾荒者

081 街头唱戏

083 粉刷匠

084 断　桥

085 唤

086 苔　藓

087 爱美之心

088 活　着

089 耕　牛

090 灵　验

091 苍鹰在上

092 距　离

093 从此，我总是低头从山樱花下经过

094 芨芨草

095 树本有灵

096 仰望星空

097 镜　子

第四辑　贴着骨头飞翔

101 龙脊梯田：清脆的肋骨

102 山巴藏寨

103 闽南石头

104 野长城

105 孵化草原

106 空酒瓶

107 流浪歌手

108 借瓷坯，描摹朴素的爱情

109 在阳朔，我们是浮出团扇的线头

110 玻璃瓶般行路的人

111 沉睡的茶香

112 背　影

113 银杏树下

114 在北岐，目送河水入海

115 西山观海

116 北纬二十六度

117 一代词人，在我断流的浅滩上千转百回（组诗）

123 乡愁与钟摆（代后记）

农耕意象与古典情怀 （代序）

哈　雷

何金兴又要出诗集了。

他的第二部诗集《对着辽阔，喊出雪崩》，2017

年获选为“福州市文艺扶持项目”，能在福州诗歌群

星闪亮的来稿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诗歌修辞灵

活、想象大胆，在履蹈当代知识分子对传统文化的

认同和对文人情怀的重温中，形成一定的个人特质，

为新古典主义与现代诗歌的和谐结合做一次个性化

的实践”。他第一部诗集《击缶之雅》，福建著名诗

学评论家伍明春就曾高度赞赏，我也认可伍明春的

评价，何金兴是“以一个现代诗人的眼光和心智，

去想象和重构古典文化朦胧而复杂的图景，激发、

释放出具有当下意义的活力因子”。诗集取名为《击

缶之雅》就蕴含着何金兴“梦回古典”的审美理想，

而古典诗歌意象群落中的传统农耕文明及其文化谱

系，是中国古典美学的基石。何金兴作为一个现代

诗人，身居闹市，心有净土。他依然深情凝望着农

耕时代的那份乡土，保有对自然生态的亲和，对山

水林木的亲近，对故园柴门的眷恋，对历史风物的

追忆，对时令变换的感悟，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对

落叶归根的期盼，这些无不体现诗人的自然审美情

趣和人文情怀。

这些年何金兴在诗歌中快乐游走，几乎占据了

他公务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是诗歌让他变得辽阔，

也让他简单。在现在这个繁复多变的时代，经济主

导着世界，网络占据人们的大部分时间，碎片化阅

读带来了现代人精神的涣散，尤其在何金兴这样的

年龄层更是面临诸多生存挑战，他还能执着于诗歌

书写，那一定是个走在寻找精神家园路上的人，是

一个耽恋于灵魂发声的人。何金兴说 ： 现代人奔跑

得太快，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才用了几十年，

快得没有停下来仰望星空的时间。我的乡愁，在人

群中显得异常孤独。”我们有一样的感受，那就是在

人生的诗途中，让我们的灵魂还能醒着，是诗歌让

那些逝去的时光中闪闪发光的事物反射进来，照亮

我们晦暗不明的心灵世界。有人问马尔克斯为什么

还写诗时，他用这样一句话来回答 ： 如果上帝赏我

一段生命，我会简单装束，伏在阳光下，袒露的不

仅是身体，还有我的魂灵。”也许因为我们都是诗歌

的信徒的缘故，当何金兴嘱托我为他第二部诗集作

序，我也就欣然应命。

我是在新西兰收到他线上传来的第二部诗集稿

件——在南太平洋岛国一个周末的月夜读他的诗，

其中许多作品给我一种“代入感”，是一种在内心回

旋的快乐，也唤起了我抱病怀乡的思绪。“坐在草叶

的弹性上，月亮跟你一起晃动它的光线 / 已经被古

人用二两酒气三两惆怅点亮”，在他《天涯月色》这

首诗中无论是造境还是抒怀，都带给我心灵的感应

和共鸣，是他让我在异域他乡感受到故土明月草色

的清新和古代士大夫举杯浇愁的旷达。但他不是只

满足于停留在借景抒怀和托物言志上——不是传统的

夫子之道，而是及物触象，进入现实生活的细节中，

去唤起读者对当下的尤其是卑微生命的关注——“你

看月亮一圆再圆，只有它无私地把碎银 / 洒在穷人

的磨盘和僧侣的禅房上”，在这里，农耕场景在何金

兴的诗中，不仅仅是一种带有强烈的隐喻色彩的修

辞策略，还带着深刻的人文关怀，也印证了他自己

“举起，是宋室的星辰 / 放下，是如水的禅心”的审

美情趣。

读何金兴的诗作常常会有人与诗合一的感

觉，就像两人抚琴听音、品茶对饮，既有技艺的心

得，更有精神的交流，特别会有灵光一现的句子让

你感动 ： 夜，有丝绸质地，你一起身，便脱下过

往”“借孩子的眼睛，把夜色看成大海”“这些生活

的原色，召唤着他们，浪花一样，赤着脚往回奔

跑”。诗人何金兴与中国古代诗人在意象的选择与情

感的渗透上有着鲜明的共性。其中，对自然物象的

钟情，对自然物象相亲相近的情志这一共性表现得

尤为突出。新西兰号称“长白云之乡”，“地球上最

后一块净土”，其实就是个大农村，娇花嫩草，绿树

蓝天，人与自然亲善融入，依然保持完好的农牧时

代的生活特性。新西兰有句旅游广告词 ：上帝来到

了新西兰，然后照着新西兰的样子创建了天堂！这

里是一个最适合人类诗意栖居的地方，仿佛到了世

外桃源，在这里，我感觉到每天都笼入诗意的幽光

之中，意醉情迷。“词语用它所有的绿色，进入身

体，移植自己”（保罗·策兰），无论你站在哪个位

置上，都能感觉到“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

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顾城）——世界

上所有优秀的诗人无论用什么语言，都一样会在精

神天地与世俗社会、现实世界拉开些许距离，以超

脱之姿态求深度精神介入。唐诗宋词留给世界最辉

煌的宝藏，也呈现给世界永恒的美——农耕时代全

部的美好，是世界性的文化遗产。我和何金兴虽然

不是同一个年代出生，但汉诗的传统同是融入我们

血缘中的脉流，在纷扰的时代也许会被暂时忘却，

但总会在你人生中的某一刻突然被唤醒。尤其当下

的我站在地球的边缘地带，没有工业粉尘污染的地

方，诗意的招手和传统的召唤更加透彻心扉。此刻

南半球正进入春天，院子里桃花绽放 ；而故土却正

好是秋天白露之夜。时令反转间，我是一气呵成读

完了何金兴所有的诗，像一个饥渴的旅者返回故乡，

掬起一大壶酒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诗歌要做到心境上高于云端，心态上又低于泥

淖，那需要宗教般的虔诚写作、需要具备神性思想

的灵光。正如何金兴所言，“诗人心中，都有不大的

寺庙，可供落脚”。所以，他的一些作品把传统表现

手段与现代写作意识熔于一体，平实中又透露着世

间哲理，又不乏超然空灵的效果。整本诗集都投映

出诗人内心的乡村图景，那是这个时代渐渐逝去的

一种幻象，但这就是他一直怀揣着的精神家园，这

种“家园意识”一直是他诗歌创作的精神指向。记

得陈仲义曾这么说过 ：所谓家园意识是血缘、根

性和终极关怀的精神指向，是民族文化与自然生命

合拢的结果。乡土诗学以家园意识作为坚硬内核，

是—种脚踏实地的灵魂“返祖”，而风俗风土风情和

文化乡愁是不可或缺的“外围组织”。陈仲义所强

调的“家园意识”，其载体就是乡土风情，尤其是农

耕时代的那些物象，不仅仅中国，在世界诗人的记

忆中也有极高审美价值，它成了现代人心灵“返祖”

栖居地和精神的原乡。如此说来，何金兴乡土诗学

中寄托着他一个人的梦，也许也是这个时代人类的梦

想，因为人总是觉得找不回来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

乡土意识的形成是地域的，也是文化的，更是

一种情怀。何金兴说他自己从不跟卖鸡蛋的老大娘

砍价。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这些大娘还停留在农

业时代的思维和生活方式里，她们在土地上生产农

产品，而何金兴是在农业文明的乡愁中写作。“我的

乡愁，不拘囿于地域，寄身于广袤的大自然和几千

年农业文明滋润出的中华传统文化上。诗歌成了我

一个很好的出口，好比瑶琴之于乐工，碑帖之于书

者。”何金兴的诗歌生活态度贯穿着古典美学精神、

自然净地、艺术创造及精神境界之中，所以必然也

会带给读者心领神会的感悟。

读何金兴诗很舒服，他诗歌少有生僻的意象和

拗口的句式，歌咏的对象也是他所熟悉的人、事和

物象，如闽江、故园、鼓岭、嵩口、龙祥岛、江心

岛、老榕树等都寄寓他的淡淡乡愁 ；一条路、一棵

树、一栋房、一个老物件、一头耕牛、一撮苔藓都

唤起他对人事的伤怀。诗人是个敏感的器质性的动

物，“是以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 ；物色虽繁，而析

辞尚简 ；使味飘飘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正因如

此，在这个芜杂的时代，诗歌带给人一种诗意地活

着的可能性 ；但仅仅有诗意是不够的，何金兴诗中

还有那些进城农民工、拾荒者、粉刷匠、街头唱戏

的……对这些生活在艰难边缘的族群，诗人并未去

做道德意义上的廉价赞美或批判的评判者，而是去

揭示生存的悲凉和生命的苦与痛，有了这些就会给

这本诗集平添一份温暖的力度和悲悯的深度，诗集

也更加有了质感和厚度，加深了作为一个诗人终极

关怀的精神指向。

而今，诗歌从二十年来的喧嚣浮躁归于平静

自然，这符合它的寻美道辙，也印鉴我现在的状

态——无欲无求和适意自在，只要有茶喝，有诗读，

与物相处，归回本心，让诗意在生活中渗透，然后

闲闲地走过人生还剩有的一些岁月，这样就好！

人家是白露三候 ：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

而我却只候一纸诗笺云中来——感谢何金兴将他的

诗意第一个与我分享，至少在这个夜晚安妥了我在外

漂泊的灵魂。在此也祝他的诗集顺利出版发行！

是为序。

《对着辽阔，喊出雪崩》是一部充满生命力和独特风格的诗集。作者身居闹市，心有净土，笔下的诗篇充满温暖的力度和悲悯的深度。

在南方

我见过两种截然不同的走路形态——

盛大的剧院里，小女孩从主持台走下

像三月的小麋鹿，跳跃林间

正装的观众笑而不语。而面向冈仁波齐

朝圣的路上，长跪沉重又漫长

需要灵魂搀扶着骨架

想想自己走过的路，白纸铺展

设计好的狂草，落纸成了簪花小楷

左脚迈成草原的马蹄

右脚却像回归田园的轱辘

在南方，我正不合时宜地走在

踏雪访友的鹅毛纷飞中

建盏：一叶一菩提

略高于柴米油盐，像散布于青藏高原的海子

蓝有说不出的深邃

它有叶脉，有泪，有从不隐藏的

真相

茶有一百种味蕾

建盏就有一百种衬托

残缺是另一种完美

我更愿意说它是色相

举起，是宋室的星辰

放下，是如水的禅心

山巴藏寨

如果不是怕惊扰了神明

我要在川西北的海拔上，对着辽阔喊出雪崩

喊出雄鹰的翅膀

所有的生灵都自由地活着

像马匹般奔放，像篝火般温暖

青稞酒在阿玛拉的炊火上升腾。藏历的冬

有些醉意

卓玛的长发辫学会了岷江的蜿蜒

温柔融化雪水。白云闪开一条路，牦牛大摇大摆

经幡飞扬，山坳口的风

嘴唇翕动

经文熠熠闪光。长跪的头颅，是雪域的格桑梅朵

从寨子一路开到雪山

小女孩的高原红，让我念及家乡的桃花该开了

玛尼堆里，一定有一块和她一样清澈的石头

流浪歌手

若没有多余的介绍，我们不会去记住陌生的名字

飘飘的长发和邋遢的胡须，证明不了流浪的经历

只有歌声的沙哑，让小咖啡馆的光线

一再昏暗下去

你的徒步，圣洁的雪山

你的雅鲁藏布和从未表白的姑娘

小小的悲伤，像萤火，流窜

让我也有嘶哑的冲动

所有人陆续起身离开，他的吉他根本没有停过

他知道，今晚不用流浪

可以把灵魂往角落放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