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全面研究传奇女性刘皇后及其时代的政治史著作,从贫女到垂帘太后,以刘后一生为线,全景呈现宋真宗至仁宗朝的君臣互动、党争博弈与士风变化,展现宋代政治的复杂与人性温度。作者利用多方史料文献,以严谨考证,生动还原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历史人物,同时,以女性视角深入其背后的时代,透过其与真宗的感情、对仁宗的教育及朝臣博弈,与唐武则天、辽萧太后等比较考察,揭示刘后在内政、外交、法制等方面的成就,发掘出女性主政特点与智慧,客观呈现男权社会中女性主政的真实处境,为研究中国政治史与妇女史提供了新视角。
刘广丰,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湖北大学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优酷文化“百家新说”《大宋皇后养成记》主讲人。主要研究方向是五代至宋的性别史、政治史、民族史等,主持过省部级以上项目四项,出版译著《丞相世家》《从草原到中原》《火与冰》,专著《大忠之臣》《女主临朝》。
绪 论
一、个体与历史:刘后与北宋政治史研究的意义
二、学术史回顾
三、研究方法与资料来源
第一章 女主之路
第一节 五代、宋初的女主政治
一、五代沙陀贵族妇女与政治
二、宋太祖、太宗朝的后妃政治
第二节 宋真宗后期的朝廷政局
一、“天书封祀”的后遗症
二、大中祥符九年之蝗灾与真宗不豫
第三节 刘后预政
一、刘后与真宗关系探讨
二、初预政事
第二章 幼主即位
第一节 太子党与皇后党之争
一、“太子党”与“皇后党”两大阵营的形成
二、真宗末年政争述略
第二节 仁宗继位与太后垂帘
一、乾兴遗诏
二、宰执集团的继续争斗
三、刘后垂帘仪式的确定
第三节 刘太后垂帘听政的合法性根据
一、母子关系的政治价值
二、刘后对仁宗的保育与控制
第三章 宰执集团
第一节 “异论相搅”的政治实践
一、乾兴元年至天圣七年初的宰执结构
二、中书与枢密院的相互制衡
三、中书与枢密院的内部制衡
第二节 天圣七年的政治风潮
一、曹利用事件
二、玉清昭应宫灾与王曾罢政
第三节 天圣七年以后的宰执集团
一、宰执集团亲贤参用
二、刘太后时期的宰相吕夷简
第四章 特殊势力
第一节 外戚势力
第二节 宦官势力
第三节 参与政治的上层女性
第五章 政治博弈
第一节 台谏集团的崛起
一、天圣、明道间台谏制度的发展
二、刘太后对台谏官员的任用与防范
第二节 士大夫的态度
一、幼主渐长
二、程琳献图辨
三、还政的博弈
第三节 女主的心态
一、不效武氏的心态
二、邻国之殇
三、宸妃之葬
第六章 女主政绩
第一节 内政外交
一、对内治绩
二、女主外交
第二节 有利于商业发展的经济政策
一、经济政策
二、天圣、明道间经济政策的分析
第三节 刘太后统治的女性意识
一、变相的“二圣”
二、“二人圣”的礼制体现
三、夫妇齐体———追求男女平等的政策法规
第七章 身后之名
第一节 章献明肃
第二节 垂范后世
一、刘太后垂帘听政及其对宋代政治的影响
二、宋代后妃与帝位传承
三、宋代后妃参与政治的特点与实质
余 论
附录一 章献明肃刘皇后简谱
附录二 关于宋真宗刘皇后身世的几点考述
参考文献
后 记
序:宋代首位垂帘称制女主的克制与温情
书所聚焦者,乃宋真宗之章献明肃刘皇后,主标题为“月照崇徽”。昔年撰写博士论文时,此四字便萦绕心间,然恐读者未谙其意,特作题解。崇徽者,乃北宋后宫殿名,为刘氏自皇后至太后时期之居所,此非宋代传统意义上皇后或太后的寝宫——皇后当居坤宁殿,太后至英宗朝始定居于慈寿殿。然而,崇徽殿的位置尤值深究。其于大宋开国之初被称为万岁后殿,亦即万岁殿之配殿。真宗时,万岁殿易名延庆,仁宗明道元年复改福宁,是为帝王之寝宫。崇徽既处延庆殿后,虽非后妃正式居所,实乃毗邻大宋权力中枢之所在。刘氏政治之路,即从此始;刘氏之政令,或从此出。更值得玩味的是,?宋史·地理志?明载,将此殿定名为“崇徽”者,正是刘皇后本人。月魄清辉,自古喻指女德,故以“月照崇徽”为本书主题,暗合刘氏以女子之身,于禁苑深处执掌国柄之史实。此间隐喻,不惟昭示其居所方位,更暗喻其政治生涯如月华隐耀,虽处深宫却普照朝堂。
作为两宋首位垂帘称制的女主,刘氏参政始于真宗中年,至仁宗朝更是主政十一载。故其于宋代的地位,堪比唐之武曌。正由于此,历代史家对其臧否殊异,民间更衍生出“狸猫换太子”之稗说,以污其名。时至今日,有关她的评说也是褒贬不一。颂之者,赞扬其为真、仁两朝稳定传承所作出的贡献,更膺服其政治见识;而抑之者,则指控其控制真宗与仁宗,把持朝政,甚至制造出种种宫廷阴谋。拙著虽不讳言其晚年有僭越之嫌,但总体对她保有积
极正面的态度。之所以得出如此观点,乃以结果为导向:刘氏主政大宋十余年,不但让两朝皇帝平稳过渡,且提出了很多经济改革的措施,更重要的是,她没有用暴力流血的手段来铲除政敌,对于政治斗争,她始终保持克制,并将之控制在一个必要的限度之内。纵然是抵制她执掌皇权的寇准与李迪,最终也只是被远贬外地,比之唐代之长孙无忌等,已属万幸。更重要的是,刘氏始终没有对赵氏皇族下手,反而以族中尊长的姿态维系皇族和睦。
今人多谓刘氏之克制,乃因宋代士大夫对她的掣肘,再加上她没有强势的外戚家族,故在政治上举步维艰,不敢轻易造次。此说有其合理之处,因为比之前代,宋代士大夫政治确有长足发展。但刘氏作为手握皇权的女性,必若与朝臣鱼死网破,也很难让幼主即位平稳过渡——她并非完全没有支持者,若她愿意,也可以对大宋造成致命的破坏。故拙见以为,政局平稳实系多方合力之功,刘氏为政之审慎尤需重估。后世对刘氏的批判,多基于中国古代男权政治的思想,如明清之际王夫之讥其“乱男女之别”,所见尤甚。拙见以为王夫之对女性政治的排斥,实乃其时代思潮之反映,可以理解;今人常以超然姿态评判先贤的局限,但须知每个时代皆有其桎梏,谁知千载之后,我辈认知或亦成为后人之镜鉴乎? 然而,历史发展至今,若仍执男权圭臬丈量往昔,因性别褫夺巾帼之功,这等史观既失却“了解之同情”,更恐沦为市井之谈,终是辜负了历史研究的真意。
既然拙著所考察者,乃男权社会中之女性政治,自然绕不开性别视角之棱镜,因为在那个两性不平等的时代,女性主政必有其特征,但这些特征无关优劣。例如,作为女性政治家,其在男性士大夫的包围下所展现的心态与举措,必然带有女性的印记;再如她作为最高统治者,也将为女性政治冠以一些象征性符号,并制定一些有利于当时女性的政策。然需申明,本书虽以性别视角切入,却非刻意将刘氏塑型为女权先驱。 彼时社会本系男权天下,刘氏既不可能挑战“三从”纲常,亦未大幅提升女性地位,其政治举措中所见之女性关怀,实乃权力博弈间偶然绽放的异色。这是时代使然,不必抬高,也不必苛责。
刘氏是幸运的,她本开封街头一卖艺女子,而最终母仪天下,掌控大宋皇权,堪称中国古代女性逆袭之传奇。其间机缘虽多,但拙见尤重其与宋真宗之间的感情。今人常谓政治人物之研究当摒除其私情,但拙见以为,政治人物首先是人,故其必然拥有人类的各类感情。 就本书所关注的主题而言,真宗力排众议册立刘氏,临终托以国事,实难尽以政治与权谋解之。固然,史家笔法亦有暗影浮动,文献中各种隐晦之语或可解为算计,亦可视作深情,何妨择善而从? 若史册尽是阴谋诡计,而无半分人性暖色,岂非太过寒凉? 此或本书偏颇之处,但历史研究观照古人,原需几分温情。
是为序。
节选自刘广丰《月照崇徽:章献刘后与宋真仁之际政治》广西师范大学出 版社2025年10月
本书聚焦于宋代女主研究,又不限于研究女主。广丰教授不仅独具慧眼地发掘出真宗刘皇后主政中的女性色彩,更深入剖析了刘后所处历史现场的复杂性,彻底打破了传统叙事中性别对立或歧视的模式化塑造,是对宋代政治史研究的重要贡献。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中国宋史研究会副会长 杨果
我在《“狸猫换太子”传说的虚与实——后真宗时代:宋代士大夫政治下的权力博弈》一文中有一节的标题是“宋世已无武则天”,来描述真宗刘皇后的临朝听政。其实,刘皇后堪称未戴皇冠的宋代武则天。不过,她未改朝易号,未登基大位,因此尽管后世对她也是毁誉不一,但她并未有武则天的污名。在业已形成的士大夫政治的氛围中,她的作为也开创了女主临朝的“祖宗法”,影响了两宋的历史。刘广丰君专注于这一时期的研究有年,这部著作,相较于既有研究,在深度和广度方面均有突破,可谓是填补真仁之际政治研究空白之作。
——北京大学客座教授、日本学习院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研究员 王瑞来
从贫民孤女到垂帘太后,章献刘皇后的成功逆袭堪称中国版的灰姑娘经典,由她奠立的称制模式也对宋代政治产生了潜在的影响。《月照崇徽》就是全面研究这位传奇女性的最新力作。全书围绕着北宋从开创期向守成期转折中重大的事件、关键的人物与复杂的势力,以宋代首位女主如何与时势缠葛共进为主线,全景式地展现了这一过渡期中君臣互动、党争博弈、士风沉浮与朝局衍变的历史实相。在其临朝听政的十余年间,虽然也有权欲的萌动与稗政的浮现,但在内政、外交、法制与经济上均颇有建树,不仅无形消解了真宗后期的政治危局,有效促成了上升期的士大夫政治重回正轨,而且因其确保了皇权的平稳移交,开启了后人追怀的宋仁宗时代,完全当得起著者“功大于过”的客观评价。
作者借鉴心态史学,探赜钩玄,抉发了传主在预政与称制中的“女主心态”与女性意识,为研究帝制中国的政治史与妇女史别辟新径;与唐武则天、辽萧太后与宋高太后的比较考察,也见其视野之开阔;至于钩隐索微的考证,明快畅达的叙事,抽丝剥茧的剖析,深中肯綮的论断,更有益于读者准确把握这段历史的多歧面相,使之成为同一领域的白眉之作。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虞云国
编辑推荐一:从孤女到临朝太后,走进北宋第一位垂帘女性的真实人生
如果你已经看过“狸猫换太子”的野史、也翻过正史里“女主干政”的冷峻判词,那么这本书会给你一个更立体、更公允的第三视角:基于严谨考证,还原章献刘后从贫民孤女至临朝太后的逆袭之路,细致剖析她在内政、外交、经济上的建树,揭示她如何以独特的克制与锋芒平衡权力、驾驭朝局,最终把大宋从真宗晚年的飘摇送进仁宗盛治的黎明。
全书最大亮点是“女性视角”四个字,却绝不落入“女权爽文”套路。作者像一位贴身史官,带我们钻进宫廷帷幕,看刘氏怎样以卖艺女的敏锐身段,在士大夫的围剿与皇族猜忌间跳出一支“克制之舞”——贬谪政敌却从不流血,垂帘听政却不改元称帝,亲手把偏殿题匾“崇徽”,让一座偏殿成为帝国权力的隐形圆心。
作者以细腻的考证和温情的笔触,把刘后的政治抉择与私人情感并置:真宗为何力排众议立她为后?弥留之际为何独独把十岁仁宗与江山一起交到她的掌心?作者不回避权谋,却也不肯抹掉温度,于是我们在奏对、批答、诏书之间,还能看见一个女子在夜半殿阶上轻轻哄睡孩子的身影。
读完本书你会发现,刘皇后的传奇不在于她赢了男人,而在于她用女性独有的柔韧与审慎,奠定“月光式的力量”,这比任何宫斗都锋利,也比任何传奇更真实。
编辑推荐二:以女性视角深入宋真仁时代
她本是开封街头一名卖艺孤女,却凭借智慧与机遇,成为宋真宗皇后,更在真宗去世后垂帘听政十一载,奠定仁宗盛治的基础。
本书以章献刘后的一生为主线,深入朝堂帷幄、后宫情感与政治博弈现场,还原一位女性在男性主导的朝堂中如何以智慧和克制站稳脚跟,并深刻影响了北宋的政治格局。书中没有神化或诋毁,而是以大量考证和温情笔触,还原一个在爱情、权力与伦理间不断权衡的女性。
跟随作者,当我们以女性之眼重探宋真仁时代,我们看见的不仅是权力更迭与朝堂博弈,还有宋代政治中常被忽略的细节:非暴力权争、伦理化决策、礼仪性权威……这些不仅属于刘后,更属于一个朝堂对女性主政的微妙接纳与塑造。
女性主政,是否必然走向武则天式的刚烈?没有外戚支持的她,如何赢得士大夫的有限认同?为何仁宗恨她却终未否定她?本书为我们客观呈现了传统男权社会中女性主政的真实处境。
作者以细腻笔触重构真宗与刘后从邂逅、逐出王府到并肩批阅奏章的完整情感链:真宗逾越礼制立寒微女子为后,刘后以朴素与包容整肃六宫,二人合谋借腹生子为帝国立嗣。文章抽丝剥茧地指出,这段深厚爱情不仅使刘后获得参政合法性,更让她在垂帘十一载中始终“以保赵氏江山为念”,避免坠入武则天式篡位漩涡。史料考辨与心理描摹并重,既推翻“狸猫换太子”的妖魔化想象,也揭示北宋士大夫政治下女性权力的独特通道。凡欲理解宋代宫廷、性别与制度互动者,不可错过这篇“柔情里的权力生长史”。
——编者按
“爱”与“治”:帝后情深与权力格局的重塑
真宗不豫,当然是刘氏预政的有利条件,但事实上,后妃预政,并非“帝疾不能视事”的必然结果。在历史契机面前,后妃能否预政,还取决于她自身的能力及她与皇帝本人的关系。刘皇后之于真宗也是如此,她与真宗的感情,是她能参与政治的基础,而她本身的政治能力,则是她参与政治的基本条件。
真宗皇后刘氏,乃真宗第三位妻子、第二位皇后,她生于太祖开宝二年(969)或开宝三年(970)正月初八,《宋史》本传云:“其先家太原,后徙益州,为华阳人。祖延庆,在晋、汉间为右骁卫大将军;父通,虎捷都指挥使、嘉州刺史,从征太原,道卒。后,通第二女也。……后在襁褓而孤,鞠于外氏。”但据张邦炜先生考证:“宋真宗刘皇后确实出身孤苦。”此外,也有史料记载说“刘氏始嫁蜀人龚美”,当然,也有学者认为龚美只是刘后的监护人。此外,根据《宋会要辑稿》,真宗在大中祥符八年(1015)“诏皇后姨庞氏追封南安郡君,姨夫龚知进赠卫尉卿”,由此推测,龚美很可能是刘氏的表兄。
无论刘氏改嫁与否,她的出身并不高贵,只是益州一带的贫家女子,由龚美携至京师,于街头播鼓卖艺。唯其如是,真宗何以看中刘氏呢? 真宗其实把原因说得很清楚,在他还是皇子之时,就曾发议论曰:“蜀妇人多材慧,吾欲求之。”由此可见,正因刘氏心思聪慧,故而讨得真宗喜欢;亦由于此,龚美把刘氏献于真宗。但刘氏入宫后,并非一帆风顺,真宗对她“宠幸专房”,真宗乳母对此却不以为然,她借太宗之手,把刘氏逐出王府。在此后到真宗即位的一段时间里,很难看到有关刘氏的记载,而真宗却从皇子成为太子,并最终登上帝位。值得注意的是,真宗即位不久,就征得乳母同意,把刘氏重新接入皇宫,并于景德元年(1004) 把她封为美人。由此可以想象,刘氏被逐出王府后,真宗可能曾经,甚至多次去见她,以使他们之间的感情长久不变。
刘氏重入皇宫后,并不十分顺利。真宗虽然喜欢她,但作为皇帝,他所受约束甚多。景德元年,他想把刘氏立为贵妃,手诏已经写好,并命宦官拿给宰相李沆,可李沆看都没看,就把手诏烧了,只说了一句“但道臣沆以为不可”。当时以宰相为首的士大夫,欲把真宗培养成一代明主,故对这种越级升迁之事,自然予以反对,这使刘氏失去一个晋升机会。直到大中祥符二年(1009),四十一岁的刘氏才晋升为修仪。
大中祥符五年(1012)五月,刘氏被进封为德妃,同年十二月,她成为皇后。其实,早在景德四年(1007),真宗前皇后郭氏即已逝世,真宗当时就欲立刘氏为后,但由于阻力太大,一直未能如愿。至大中祥符五年,立后呼声日渐高涨,真宗旧事重提,想以刘氏为后,但同样遭到反对。真宗朝的名臣,如寇准、李迪等,均认为刘氏没资格当皇后,李迪甚至直接挑明刘氏“起于寒微,不可母天下”;而著名词臣杨亿也拒绝为刘氏起草立后诏,要求请刘氏三代,公然挑战刘氏的家世。此外,还有大臣给刘氏设立竞争者,参知政事赵安仁提出“刘德妃家世寒微,不如沈才人出于相门”。但真宗并未理会这些反对声音,执意立刘氏为后,刘氏也得以在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正式成为真宗的妻子。此时,刘氏已经四十四
岁,容貌应不复当年,真宗此时以她为后,不能说是贪图美色,而是由于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多年的深厚感情,而正是这种感情,令真宗冲破政治藩篱,使爱侣得以成为自己的妻子。
其实从刘氏在宫中的住处,亦可看出真宗与她的感情。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北宋皇帝的寝宫曰福宁殿,国初称万岁殿,大中祥符七年(1014)改延庆殿,至明道元年(1032)始改名曰福宁殿。其后有一小殿,最初只名“万岁后殿”,只因“章献明肃皇太后居之,乃
名崇徽”。《宋会要辑稿》只揭示刘氏当太后之后住在崇徽殿,这正好与司马光所说仁宗在立后前“居处不离章献卧内”相符。然而,《长编》有一则史料一直未受到重视:天禧二年(1018) 正月庚子,“芝草生真游殿及皇后所居崇徽殿,上作歌诗示宰相”。这是一则关于祥瑞的普通史料,但揭示出真宗皇后当时的住处,正是皇帝寝宫之后的崇徽殿。再结合《宋会要辑稿》的记载,可以推断,刘后入宫之后,极有可能一直住在这个当初只称“万岁后殿”的小殿里,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真宗批阅奏章至深夜,“后皆预闻”;此虽为小殿,但与皇帝住处极为接近,这正体现出二人深厚的感情,实非其他后妃可比。同时,刘氏十分接近当时大宋皇朝的权力源泉,这点正是她日后能够参政、预政的重要条件。
真宗对刘氏之宠爱,还体现于太子的抚养权问题上。真宗唯一存活的儿子乃侍奉刘氏的宫女李氏所生,皇子出生后,刘氏马上据为己子,宫中人等均惧怕刘氏势力,就连李氏本人,亦未敢吭声,所以仁宗直到刘氏死后,才得悉自己身世。对于此事,真宗本人作为父亲,应早已知悉,虽然从史料看,他召幸李氏是一时冲动,但实际上这是他与刘氏合谋借腹生子,因为刘氏“有了儿子,母仪天下的时机完全成熟”,这完全是出于真宗对刘氏的关爱。
有学者认为,一个上层阶级的妻子,应该是本分的儿媳、胜任的管家和贤明的劝导者。皇后作为皇帝的妻子,在这一角色上其实与其他妻子有共通之处。所幸的是,刘氏跳过了儿媳的角色,她成为皇后之时,真宗的父母辈俱已不在,她不用应付复杂的婆媳关系。而从本分的角度说,刘氏的确符合妻子的标准。在尚未成为皇后以前,她“衣不纤靡,与诸宫人无少异”。由此可见刘氏作风并不奢华,而是偏于朴素。真宗去世后,刘氏成为太后,她的穿着依然朴素,“常服襦练裙”。她身边宫女欲效法仁宗妃嫔之打扮,亦被她阻止。另外,也有记载她说过“尚方器勿使入吾家也”,等等。当太后时尚且如此,作为皇后就更不用说了,这些例子均树立了刘后作为妻子的本分形象。
《长编》和《宋史》都认为,刘皇后“凡处置宫闱事,多引援故实,无不适当者”,这说明在处理家庭事务方面,刘皇后确是一位胜任的管家。对于皇后而言,要做到这点,就要表率六宫,整肃宫闱。李焘在此点上对刘后的评价是:“太后称制,虽政出宫闱,而号令严明,恩威加天下。左右近习亦少所假借,宫掖间未尝妄改作,内外赐与皆有节。”
皇宫实乃皇帝之家,皇后要整肃宫闱,除了赐予有节、赏罚有度,还要使皇宫和睦安宁,这要求皇后有容忍其他妃嫔的宽容之心,能够处理好与其他妃嫔的关系。有记载说:“(杨蟫)弟蜕之女妻夏英公,间范严酷,闻于掖庭,因率命妇朝后宫,庄献后苛责之,方少戢。”这则史料所描写的虽是夏竦之妻,但反映了刘后一个基本价值观:她是反对女子嫉妒的。事实上,作为六宫表率,天下妇女之典范,刘后把宫中的关系处理得很好。跟刘皇后关系最好者,乃真宗之杨淑妃,她跟刘后关系亲密,是有目共睹的。刘氏之前每次进封,必与杨氏一起,在刘氏成为皇后不久,杨氏也成为淑妃。刘皇后很多事情都会跟杨氏商量,这于保育仁宗方面尤为明显。真宗去世前,遗诏以刘氏为皇太后,以杨氏为皇太妃;而刘氏去世前,又遗诏让杨氏作太后,处理军国大事。前一封遗诏应该掺杂了刘后的意见,而后一封则更是刘后本人的意愿。虽然这种和睦关系与杨氏能够准确判断形势,事事顺从刘氏有关,但“后亲爱之,故妃虽贵幸,终不以为己间”,却也是事实。
刘后与真宗另一位妃嫔的关系,也很能说明问题,此即仁宗亲生母亲李氏。李氏原为侍奉刘氏的宫女,后来成为真宗司寝,并于大中祥符三年(1010)诞下仁宗。如前文所述,仁宗出生后,刘氏即把他当作自己儿子,与杨氏一起抚养。若说刘氏有负于李氏,亦仅此而已。仁宗出生后,李氏复为真宗诞一皇女,也就是说,真宗一直与之保持关系。刘氏对此亦当知悉,但她并没有因此对李氏不满,非但如此,她还让刘美从民间为李氏找回失散多年且已穷困潦倒的弟弟李用和,并给了他一官半职。此外,李氏虽然不得与儿子相认,但她本身待遇不错,真宗去世以前,她从崇阳县君,逐步进封为才人、婉仪,真宗去世不久,又进为顺容,在她去世当天,还被封为宸妃。如若李氏之前的进封乃出于真宗意思,则真宗去世后李氏的进封应该是刘太后的意思。而且,李氏去世后,刘太后在宰相吕夷简的劝说下,用皇后的礼仪安葬李氏。由此可见,刘后并非“狸猫换太子”故事所描绘之刻毒,相反,她对李氏可说是极力提携、尽心帮助了。
有学者认为,刘氏控制了真宗的生育,并且对真宗后宫女性有生育者多有遏制。其理据有二,一是真宗后宫杜氏因违反销金令而被勒令出家,其后在道观中产下一女,从而推断真宗此举是为了保护杜氏,以及杜氏腹中的胎儿。二是根据相关笔记小说中关于英宗朝的传言,推断张茂实乃真宗与悼献太子乳母朱氏所生,后因遭刘氏所忌而被勒令出宫。而李氏作为刘氏的宫女,则是她悉心安排为自己借腹生子的女子,从而保证自己的“超级政治利益”。
就结论而言,刘氏当然需要一个“亲生”儿子来实现自己的超级政治利益,即成为皇后。 但杜氏与张茂实之事,理据并不足够。张茂实为真宗之子,其实只是传言,未必真实。宋代冒认皇子皇女之事甚多,如仁宗朝的假皇子案、英宗朝的韩虫儿案、高宗朝的柔福帝姬案,等等,是是非非,难以判定。退一万步说,就算张茂实果真是真宗之子,其出生在至道三年(997),与郭皇后所生的悼献太子年龄相仿。若他被刘氏勒令出宫,必在郭皇后死后,即景德四年(1007)之后,因为在此之前,刘氏显然不能主宰后宫。而此时张茂实已经十一岁,让其偷偷出宫,且改掉姓名,实在匪夷所思。所以如果他真的是真宗儿子,且被勒令出宫,应该在很小的时候,其时乃郭皇后主持后宫,刘氏再受真宗宠爱,也不可能有这种逾越
之举。且从刘氏册封贵妃受阻一事看,真宗对于宫廷事务的安排,也不可能摆脱大臣掣肘,听刘氏之言而出亲生皇子,几乎不可能。相较而言,张茂实威胁到郭皇后亲生儿子悼献太子的地位,从而被勒令出宫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杜氏,经吴著考证,其女为仁宗“皇妹七公主”,故出生当在大中祥符三年(1010)四月之后,怀孕最早也当在大中祥符二年七月。吴著认为,杜氏入道在八月,是因“怀孕后不见容于刘氏”,故真宗实乃保护她及她腹中的胎儿,并想把她的胎儿在李氏所生若为女孩的情况下,作为继承人选的另一计划。但据《长编》记载,杜氏入道的原因是“上禁销金严甚,还自东封,杜氏乃服以迎车驾,上见之,怒,遂令出家为道士”。此事虽然记载在二年八月,但真宗东封后返还开封在元年十一月,其若以此为借口“惩罚”杜氏,断不可能在九个月后。实际上,杜氏所生女远在仁宗出生之后。据《宋史·公主传》记载,真宗有二女,即惠国大长公主与昇国大长公主,其中惠国为长。而据《皇宋十朝纲目备要》,昇国大长公主最早在明道二年(1033) 十一月被追封为卫国长公主,为杜氏所生。另据《宋史·李宸妃传》,李氏在生仁宗之后,“复生一女,不育”,此女当为惠国大长公主,但至哲宗元符年间(1098—1100)才被追封。换言之,惠国公主出生在卫国之前,在仁宗之后。
吴著据仁宗《皇妹故道士七公主仍赐号清虚灵昭大师赐紫法名志冲制》,认为仁宗称卫国公主为七公主,则真宗当不止二女。但据《皇宋十朝纲目备要》,真宗除仁宗外,有五位皇子,两位皇女,而其中以卫国公主最幼,故仁宗称其为“皇妹”及“七公主”并无不妥。吴著认为,在当时没有超声技术的情况下,李氏所怀胎儿是男是女,不能提前预知,故真宗对于继承人选有后备计划。此论甚当,但笔者认为,真宗的后备计划另有其人。早在皇子出生之前,真宗之弟赵元份的儿子赵允让就被接到宫中抚养。此举非同寻常,因为宗室子被养在宫中,即意味着他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后来赵允让之子赵宗实,就被宋仁宗养在宫里,最终继承帝位,是为宋英宗。换言之,一旦李氏生下的是女儿,真宗应该会继续生育,但一定时间后,赵允让很有可能直接成为真宗与刘氏的养子。
后妃与皇帝的关系,可能成为其预政之基础,但这种关系,未必是双方之间的爱情关系。 有时候或只需皇帝对某一后妃有宠爱之心,后妃即可借机预政。然观真宗与刘氏的关系,真宗于刘氏有知遇之恩、爱慕之情,而刘氏以穷困之身得真宗知遇,故对他既是感激,亦是爱恋,而得以成为真宗妻子后,她更是以贤妻的姿态辅助真宗;在其预政、摄政期间,对赵氏宗族非但没有残酷迫害,反而处处优遇,于其主观而言,实乃追念真宗感情所致。从爱侣到贤妻,其实已奠定了刘氏日后预政的基础。
节选自刘广丰《月照崇徽:章献刘后与宋真仁之际政治》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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